张芸给学生上完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已经五点二十分了。因为不是教高三，张芸没有承担巨大的升学压力。可是看着那些孩子，高一的时候就早已神经绷紧地上好每一节课时，属于孩子的天性早就没有了，少年的天性都没有显示出来，就要被迫变得成熟稳重起来。张芸有些心疼，可是一想到中国的教育制度，她也只能希望她的学生可以如愿考入重点大学。
回到办公室，刚坐下来，就看到自己班里的一个女生整怯怯地探头看进来。张芸心里觉得奇怪，平时这个害羞内向的女孩很少跟自己又接触，即使自己三番四次找她谈话，可是女孩就是不肯对张芸敞开心扉。这让张芸觉得沮丧，可是就是没有找到更好的办法了。
“李红，怎么了？找我吗？”张芸友善地问道。
女孩怯怯地向办公室门里挪了几步，看了看，确定办公室里只有张芸时，脸上的紧张立刻得到了缓解。然后向张芸生硬地点了点头。
张芸知道女孩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自己无法解决才来找她的，如李红这样的内向而且自尊心极强的女孩绝对不是为了什么八卦的事情。张芸微笑地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来自己身边。
等李红来到身边，张芸亲自拖过一把椅子，让她坐下，并端来一杯开水。女孩坐下来，双手不停地互相交缠，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张芸没有先开口，她耐心地等女孩开口。因为她知道，这样对女孩的自尊心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办法。也许是张芸的友善让女孩的警惕的心墙开始瓦解，女孩脸上的紧张有些缓和。
“老师，你曾经说过，有什么心事可以向你说的，是吗？”李红抬起头，鼓起勇气说完，眼睛盯着张芸的眼睛。
张芸心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个女孩为什么有这样的眼神，是什么经历让她对别人的信任如此低？
张芸不动声色地郑重点点头。
“而且不会对别人说？”女孩追问。
张芸又点点头。
女孩看了看张芸，将头重新低下，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张芸在等，她知道女孩会说的。
“老师，你有喜欢的人吗？”女孩没有看张芸，头依然低垂着。
张芸愣了愣。想说“没有”，可是在这个女孩面前，她选择了诚实，为什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样做。
“有，老师有喜欢的人。”张芸说着的，脸上始终有微笑，看似一个幸福的陷入爱河里的女子。只是，张芸心里，有些苦涩。
李红抬起头，看着张芸。眼里的防备渐渐瓦解。
“老师，那你一定明白，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了，对吗？”她眼里的渴望，让张芸有些动容。
“李红，你是不是恋爱了？”这样说着的时候，张芸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她知道，现在的孩子早熟，恋爱，一点都不足为奇。可是在高中阶段，在这所重点高中里，恋爱一向被校规文明禁止的。
女孩看着张芸的眼睛，直到张芸觉得有些不舒服，动了动身子，这时候，李红才开口。
“我喜欢一个比我大的男生。他也是这所学校的，他比我高两级。可是他并不知道我喜欢他。而且，而且，也许在他眼里我根本就不起眼。”她将头垂得更低了。张芸没有看到她的表情，可是她听出了其中的苦涩。
“你没有向他表白过吧？”
女孩抬起头奇怪地看着张芸。可是张芸还是没有任何的责难或半点的怪罪之情。李红摇了摇头。
张芸叹口气。
“李红，你知道这阶段，他高三了，学习任务很重的，所以你不去打扰他，对吗？”那个男生高三了，面临着高考的压力，李红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而只能压抑自己的感情。
“是啊，我知道，因为这样，我只能一直压抑。可是，他就要高中毕业了。”李红眼里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忧伤。或者说，正在由于经历爱情而发生的该有的预定的蜕变。
作为一名老师，张芸应该轻轻拍拍女孩的肩膀，然后告诉她不要将一门心思都放在那个男孩身上的，眼前的任务就该好好学习，等考上了大学，怎样的男孩都可以遇到，不要因为这个没有前进道路的爱情而断送自己的美好前程之类的话语。可是张芸没有。她只是静静地听完后，然后一言不发。看着自己的手指，微微蜷缩的手指。
张芸很想知道，李红为什么会遇到那个高她两级的男孩，又怎么认识然后爱上，也许那个男孩根本就不认识李红，只是李红单相思呢。很多的可能，很多的猜测，让张芸心绪有些混乱。
“你很爱他对吗？”
李红眼里有些不可思议，仿佛张芸问了个白痴的问题，而不需做任何的回答。
“那今天你为什么告诉我？”张芸平时对学生一向随和，脸上很少出现严肃的神情，而此时，她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锐利，仿佛要审查一件不容有错的报表。
女孩微微有些胆怯。吐了吐唾液。然后故作冷静地回视了一眼张芸。
“老师，我只是相信你会懂。”说完后，没有再看张芸。
张芸心里松了口气。她是在害怕，但在害怕什么，她没有弄清楚。只是隐隐觉得如果对面的女孩要她的建议时，她那深埋心底的恶魔和理性会争斗不停，折磨她。现在听到女孩的回答，心里变回原来的平静。她有些自责。
“李红，老师明白你的感受。只是有时候，我们必须忍，必须独自去忍受。你明白吗？”不能再说了，z心里开始警告自己。
李红似乎在思考，有似乎没有将张芸的话听进去，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窗外有几个男生不断地往办公室里张望，大概是在猜测哪个女孩被老师抓去训话了。脸上是一副得意和嘲弄的神情。张芸有些厌恶。那些小孩，至少在张芸眼里是小孩，总是自以为是地将心底那一丁点的想法在脸上肆无忌惮地张扬着。而且还会让人觉得他们的无辜。张芸讨厌这种极其怪异的现象，哪怕自己在某个年龄阶段曾经，也许，有过。
“老师，我先回去了，今天，谢谢你。”李红似乎终于回过神来，站起来，说完这句话，转过身去，走出了办公室门口。
张芸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女孩怎么突然变得如此陌生，难道平时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吗？之后，她将目光重新拉回，看着桌面上的试卷，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