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芸一阵呕吐之后，用David递过来的干净纸巾檫了檫嘴角残留的污物，抬起头，对着他咧开嘴笑了笑。
“还好，死不了。”
David看着她，摇摇头，为她拍拍背。那种动作轻柔得就如女孩般。张芸让他搀着站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好不容易才让心神镇定下来。
是David这个刚认识的外国人送张芸回酒店的。那时候的张芸只想找张床躺下，好让胃里的汹涌浪涛能稍微平静下来。在的士上的时候，到底跟那个外国朋友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动作，她根本就不知道也不会知道。只是模模糊糊中，听到那个开车的的士司机用责怪的语气说了句。
你怎么做她男朋友的，让她醉成这样。
David的中文不是很好，而司机几乎是嘀咕着说的，他也只好陪笑着不说什么。而张芸还在嚷嚷着说些疯话。没有多少句能连贯上，那意思自然更是模糊不清。也许张芸打从心底就对这个叫David的外国男人放心，借着酒疯什么都不想。
张芸是在凌晨5点的时候醒来。她睁开眼睛，做起来，接着就觉得已经平静的胃里突然被什么狠狠地搅动了一下。她连忙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就是狠狠地呕吐。她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醉酒后发誓以后决不碰酒的，可是每次都违背誓言。她背靠着马桶，坐在地上，冷笑，人的欲望在那些信誓旦旦的誓言面前才是强大的。即使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下次自己照样会喝的。
艰难地站起来，冲掉马桶里的污物。她惊奇，为什么人将那些好看的食物吞进肚子里后会变得如此的不堪。或许一切的事物本来就有两面，而展示在人前的通常光鲜亮丽，而人后呢，就如马桶里的这些污物一样不堪入眼。张芸觉得后者居多。
她走出来，想再躺下，却觉得睡意全无。于是打开台灯。一张小小的纸条赫然映入眼帘。她好奇地拿起。
Ifneedme，
David
这个傻老外，心地果然善良。张芸想想起自己酒醉之前的事情，头却痛得厉害。她看着那纸条，心里恶作剧地想，也许这个时候打去，那老外如果睡着了肯定被自己吵醒的。她得意地想着，边照着纸条按着上面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张芸在等David接听，心里同时又觉得一丝愧疚，希望他不要接。
“HI。”那边传来沙哑的声音。是睡得正香的时候被外界吵醒后的沙哑，即使强装也无法掩饰，但声音里听不到丝毫的不耐烦。张芸一时间居然想不到要说的话。
“是我，不好意思，吵醒你了，没什么事，你继续睡吧。”说完，她不等David说再见就挂电话了。她偷偷伸了伸舌头，心里想那头的老外肯定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她得意地笑起来。
电话突然间在寂静的夜里响起来。张芸吓了一大跳，拿起了看，居然是David打回来的。这个老外还真有报复心理。张芸叹口气，平静一下接听了电话。
“你怎么了？我都不明白你怎么了？你没事吧？”那头的声音里多了一份焦急和疑惑，等着确定些东西的期盼。
“我没事，我好很多了。”张芸好笑地说，同时心里有些抱歉。在别人睡得最香的时候吵醒人家，然后又说没事。
“那就好。张芸，你怎么喝那么多酒，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其实我不会喝酒，可是我就是逞强，对，我就是爱逞强……”说到这里，张芸声音里有些哽咽。是啊，唐浩那时候经常会对自己说，丫头，别太逞强，这样会伤了自己的。可是有多长时间，那个男人没这样安慰过自己了？
“不会？逞强？怎么会这样？”David没听出张芸的异样，继续问道。
张芸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关心自己的老外。或者说，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不会喝酒，可是还要逞强地灌着那一杯一杯的液体给自己受罪。
“就是那种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可是我还是一定要做，到最后受伤的只有自己。可是我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的。”是啊，本来就知道哪些事情该放弃，哪些才应该坚守的，可是生活中的自己就如飞蛾扑火，早已不顾生死了。但是为什么不能一直坚持呢，这个信念为什么不能坚持到自己如那些扑火的飞蛾灰飞烟灭呢？
“张芸……”那边的声音里欲言又止。
张芸拿开手机远离一些自己，偷偷用衣袖为自己滑落的泪水擦干。然后将手机放到嘴边。
“David，谢谢你，我没事。你继续睡吧。”
长长的沉默，在两个人那无限的空间里蔓延。她能听到他的呼吸，他也许也能听到她的。
“那好吧，明天找你。”David说完没等张芸的回话就挂掉了。
张芸看着只有嘟嘟声的电话发愣。突然咧开嘴笑了笑。她往床上掉下手机，走进浴室。是泡浴还是淋浴？这个问题，每次住酒店的时候，张芸都考虑很久。记得有一次，她先到酒店，因为唐浩要她等等，张芸便泡浴。可是当她由开始的细心浸泡在温水中的愉悦到后来温水变得没有温度后的焦虑，她觉得自己很下贱。这样细细洗干净身体做什么，居然就是为了一个迟来的男人，而且那个男人总有许多的原因来掩饰他迟到的事实。那次张芸恨透了自己的为什么选择泡浴。
张芸这次还是选择了泡浴。可是因为心里知道不用等那个人，她的动作缓慢而轻柔。当整个人都淹没在水里的时候，她屏住了呼吸，觉得自己似乎到了另一个世界。死变得很容易，可是张芸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当最后一刻，她浮出了水面。闭上眼睛，静静地躺在水里，不想唐浩，不想苏珊，也不想刚认识的David。水轻柔紧紧地亲吻着全身的肌肤。张芸再次睡去。
张芸被一阵锐利的门铃声吵醒的。她感到有些冰凉，即使是夏季。有些吃力地撑着浴缸的边沿站了起来。她动作是迟缓的。门铃声依然不择不饶地响着，门外的人也许有些不耐烦。张芸披好浴衣，走到门后从门孔往外看去，果然是David。
David进来后，看着披着浴衣的张芸，好看的眉头皱了皱。
“你不会一直都那么随便吧，好歹我的个正常的男生。”
张芸的脸稍微红了红，自己也觉得太随便了，怎么就穿成这样就给一个大男人进来了。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对David眨了眨眼睛，
“我就是知道你是非一般的男人啊。”说完，走进浴室换衣服了。
接到苏珊男朋友电话的时，张芸正在跟David在酒店的早餐部吃早餐。
“喂？”
“张芸是吗？苏珊自杀了。”张芸听着电话那头沙哑的声音，一时没有了反应。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早上才发现她躺在浴室里，割腕，呜呜……”
张芸好想给那个男人狠狠一巴掌。责问他怎么就不看好苏珊，让她做出这些伤害自己的事情。可是她不能这样。她平静一下，问了住院的地址，挂掉电话，匆匆对David说了再见就往外跑。
“发生了什么事？”David关切地追问，可张芸只留给他一个匆忙的背影。他有些失神地重新坐下，无精打采地喝着那杯有些凉的咖啡。
坐在的士里的张芸，看着前面长长的车龙，她觉得从来没有过的恐慌。她害怕，双手甚至在颤抖。苏珊为什么要那样做？从来不言轻生的她到底受了什么刺激？这些问题在张芸的脑海里飞速地掠过，越来越多的问号，让她的脑袋开始发胀继而隐隐作痛。她强忍眼眶的泪水，望向窗外的行人。心里不停祈祷，希望苏珊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