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那个一直坐着一旁的男人突然不停地低喃这三个字。张芸抬起头，眼神冰冷得如一把冰冷的匕首，直直地盯着男人。
“你做了对不起苏珊的事？”
男人一下子抬起头，眼里有了慌乱和惭愧。嘴唇动了动，最终低下头。张芸突然跑过去，扬手就是一巴掌。病房寂静，这一巴掌格外是响亮，张芸抬起自己有些发热的手，看了看发红的手掌，再看到男人脸上一个鲜红的掌印。走到另一旁，无精打采地坐下。男人看着张芸，想说什么最终被沉默代替。
一个是苏珊出轨的男友，一个是苏珊的好友。张芸觉得这病房有他们这样的三个人存在显得格外的诡异。她缩了缩身子。拿出手机，是David打来的，张芸在思考要不要接听的时候，苏珊在病床上发出了转醒的呻吟声。张芸立刻不管手机，扑到床边。
“你醒了？”张芸欣喜地问。
苏珊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用了很长的时候在闭眼睁开之间适应白天的亮光。她终于定格在张芸的脸上。她眼眶里没有眼泪，只是定定地与张芸对视着。可张芸知道她一定有太多的东西想说，可是就因为憋在心底，而现在竟变得艰难说出口了。她对苏珊点点头，双手握紧她依然冰凉的手。而男人也将头凑过来，他希望苏珊看看他。可苏珊没有。张芸看了看她的男友，对他点点头，叫他先出去。男人看了看苏珊，眼底有失望，但也无奈地低头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了。苏珊的情绪似乎一下子放松了许多。张芸松开她的双手，倒了杯温水端到苏珊跟前。看着她坐起来接过水，张芸拉了张椅子在苏珊旁边坐下。之后她就只能静静地等待，等待苏珊给她的话。
苏珊喝了那杯温水，干裂的嘴唇依然疼痛。她看了看张芸，之后又看向别处。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她们相处到现在，这样的情况几乎不曾出现，至少在张芸的脑海里找不到记忆。她们两个总是大吵大闹的，她们都讨厌这种让人别扭的沉默。
初秋了，很快就深秋了。空气变得干燥而冰凉。张芸看向窗外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她站起来，为苏珊拉好被子。
“秋了，你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折磨自己的。”语气说得极轻，似乎只是在告诉她自己。
苏珊愣了愣，看着张芸为自己弄好被子，看着她坐回原来的位置上，看着她始终微笑地看着自己。
“他居然跟一个女员工搞在一起。”苏珊也用一种极轻的语气说着，似乎要跟张芸的连接在一起。
张芸只是点点头，让她继续。
“那天被我撞到了，我想他会对我坦白的，于是我没当场揭穿，只是在等。可是没有。”张芸又端来一杯温水，示意她喝下去。苏珊点点头喝下。
“以前，应该很久之前我记得自己跟你说过，那个男人如果出轨我绝对不能容忍的。可是到了昨天，我却变得犹豫了。”
张芸看着苏珊，叹了口气。
“那证明你还爱他，而刚才我见到他的时候，我也相信他也是还在乎你的。”
苏珊摇摇头。
“在乎又能怎样？他对不起我，难道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竟如此的脆弱？他一定会解释说只是一时的酒后乱性，可是有了第一次，我能保证他再也不会有第二次吗？张芸，我不敢相信，所以我才会被自己逼疯的。”
“苏珊，你们还相爱，为什么要怀疑自己和他？”张芸重新紧握苏珊的双手，坚定地告诉她。苏珊的眼里多了疑惑。
“记得那时候你问我，如果我以后的男人出轨了，我会不会原谅他。当时我的答案是会的。其实人啊，怎么可能一辈子只被身边的那个人吸引的。心灵的出轨，我想，这是最正常不过了。可是肉体的出轨，一次就要判他死刑？如果他真的对自己绝情了，那也干脆利落，可是他却在乎你对他的看法，还爱着你，认错了，那就算了吧。这日子还长呢，你就能保证你自己永远不会犯错？两个人的生活毕竟跟单身的时候是两码事，并非一定每次都要提到爱与不爱，对与错的，只是双方多了一份对彼此的依恋的同时就应该加多一份包容和理解了。苏珊，我希望你们幸福的。”
苏珊听完张芸的话，低下头，久久不语。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张芸也不去猜测。她知道苏珊是个坚强的女孩，她要自己决定。何况是感情的事情，即使是作为好友的自己也不能多作口舌上的规劝，一切都只能看当事人了。
似乎过了漫长的半个世纪。苏珊才抬起头，看着张芸平静地说道：“张芸，我还想跟那个男人结婚的。”
“那现在还想吗？”张芸问得极其的耐心。
苏珊点了点头，这个答案让张芸感到满意。她笑了笑，轻轻拍了拍苏珊的头。苏珊也笑了，只是笑容不再如从前那样没心没肺。
“我让他进来陪你吧，别让他绝望，嗯？”苏珊点点头，张芸站起来转身走出去。就在张芸刚要跨出房门的时候，听到苏珊轻轻地对自己说。
“张芸，离开他吧。不会幸福的，跟他。”
张芸没有转过身去看苏珊，也没有任何的回应，走了出去。
苏珊的男友进去后，张芸自己坐在过道的长椅上，独自一个人静静地坐着。脑海里全是苏珊最后说的那句话。自己何尝不知道。只是苏珊的话里应该多了一层含义。原来知道自己男人出轨后，会如此痛苦的。那当唐浩的妻子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外面有了女人后，她会怎样？会如苏珊那样沉默地自杀，还是会弄出一出血雨腥风的家庭婚姻丑闻闹剧？找自己算账，找人来谋害自己？还是会来求自己放开她的丈夫？张芸双手环抱自己，她看着那些白色的影子来来回回走动，偶尔从远处传来的悲鸣声，呻吟声。她全身的鸡皮都竖了起来。全身的温度急剧下降。她知道现在自己需要一个人，任何人都行，借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就行。她开始疯狂地往医院门外跑。过道的人奇怪地看着这个疯了一样的女人在飞快地跑。
没有人可以理解张芸。苏珊也是。人到底是自私的，他们都在保护自己的东西，可是张芸也是吗？她不知道。她没要求唐浩离婚，她没有要求约会，没有要求礼物，甚至没有要求承诺，可是为什么自己会不幸福，连苏珊都这样说？只是她真的做到无私了吗？为什么会生气，为什么要在乎，为什么会有期盼？张芸知道自己在等待，可是在等待什么，她却不清楚，也不敢去想清楚，因为她怕一旦明白了，自己就再也没有余地去爱唐浩了。苏珊也许是对的，现在这种模糊的状态自己都不可能幸福，难道等到撕破脸皮的时候，自己会幸福吗？
那些车辆在张芸身边飞驰而过，没有人会注意到她脸上的绝望和泪水。这个城市太大了，人太多了，而每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人们无暇顾及到跟自己无关的事情，于是这座城市里的人少了些人情味，多了些不自觉的冷漠。张芸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再也不能跑了，她痛苦地在路旁蹲下，双手抱住自己，她试图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是怎么不能做到。
“喂，你在哪？能过来接我吗？”张芸问David，她只是要个人好好靠靠，就是这样，可以靠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