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vid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在旁人看来，就以为一对情侣吵架了，而女的正在发男的脾气。
回到张芸住的宾馆里。她的停止了哭泣。只是静静地坐在床沿发呆。David就在一旁看着她，一言不发。
窗外正是中午，初秋的阳光是毒辣的，大地的水仿佛一夜之间被蒸发得无影无踪。被过滤后的风，让鹅黄色的窗帘微微扬起，阳光就悄悄地溜进这个有些阴暗的房间。空气里流淌着让人难受的窒息。David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站起来去吧台倒了杯开水，拿起的时候，转头看了看张芸，放下，再倒好一杯，再一同拿到床边。将一杯递到张芸的面前。
张芸抬起头，看了看他，接过那杯水，只是没有喝下去，只是拿着，双手不停地把玩着那只装满清水的杯子。David仰头将整杯一口喝下。那种咕噜的声音，让这个房间更加寂静了。
“我朋友自杀，现在没事了。男朋友出轨。”张芸终于说话。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特意，她将事情的因果次序调过来。又或许她在强调后半部份。
David想了想，点了点头，放下杯子，过去轻轻地抱了抱张芸，放开，然后又坐回原来的位置。其实他应该想说些什么，可是他能说什么，安慰之类的话语似乎也不应该对张芸说，他只能抱抱她。
“男人都是这样吗？”张芸的声调突然提高了许多，看着David的双眼问道。眼里多了不自觉的严厉。似乎她面对的就是一个已经出了轨的男人。
David不自在地扭了扭身体，吞了口唾液。他的喉结在剧烈地颤动，就如喉咙里突然被人搅动了一下似的。
“张芸，这世上有一半就是男的，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全部男的都这样。起码我没有做过。”他是试图说得轻松些，说完，自己就笑出声来。
张芸探寻的眼光停留在David的脸上片刻，之后毫无预兆地大笑起来。吓得David一跳。他有些尴尬地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张芸，不知道该停止不语还是陪她一起大笑。
“是我问得有些太过了，请你原谅。”张芸停止了笑声，对David微微地点了一下头。阴暗里，看不出她脸上的神色。David只能让偶尔溜进来的光线里瞥见她似笑非笑的嘴角。
“为了赔罪，我下午请你吃饭。”张芸站起来，离开床边，走到吧台上，把那杯清水放下，再到洗手间。关上门，之后David就听到哇哇的淋浴声。他觉得有些无趣，站起来，走到床头，将房间内所有的灯都打开。光线一下充斥着这个阴暗的房间。他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只能是客人，就自作主张地改变这个房间的面貌。他一下子又将全部的灯全部摁掉。走到窗前，将鹅黄色的窗帘一下子拉开，这样的光线比灯光自然多了，让他的心里也稍稍平稳了些。他抬起手，看了看手表，下午4点了。原来在张芸的房间呆了那么长时间了，怎么之前就没有觉察到。这时，肚子也开始作怪起来。想起张芸进去淋浴前的话，他咧嘴一笑。
放在书台上的电话突然响了，吓得正沉浸在某种思绪里的David一跳。白色手机在剧烈地振动，不满意主人还不接听似的，终于过了一会，停止了振动。不知道为什么，从手机开始振动的那刻起，David就觉得紧张，直到听到那手机停止振动了，才松了口气。
“嘟——嘟……”那种低沉的，似乎从另外一个空间传来的振动声又响起。David无奈地走到书台前，拿起那只白色的手机，看了看那显示的名字。David的中文不好，口语不怎么样，汉字更别提。他不懂，所以觉得很无奈，他想应该告知还在里面淋浴的张芸，可是该怎么说，他还在踌躇中，就听到浴室的门打开了，张芸长发还湿嗒嗒的就出来。David觉得自己好像偷窥了别人的私隐般，虽然他并不认得上面的名字，可是还是别扭地脸上发热。
“有人找你。”说完，赶紧将手机递给张芸。
张芸只是应了声就接过去。看了看上面还在显示的名字，皱了皱眉头，摁下了拒听键就将手机直接扔到床上了。用大大的毛巾罩在自己的长发上，用力地搓着，很用力，在David眼里近似拉扯。那套长长的卡通睡裙上，大半已经被弄湿。David没办法看清张芸的表情，可是却能看到她的双肩在微微的颤抖。
过了很久，张芸才拿开毛巾。她笑着看了看David，那头长长的黑发，在她用力的拉扯下，纠结成一条条并不好看的辫子，湿湿的，像拧过水的布条。
“我去换套衣服，我们就出去，不过我想先去医院看看我的朋友。”没有询问的意思，似乎David是否愿意跟她一起去看苏珊都无关重要。拿起要换的衣服，经过坐在一旁的David，一股清新的肥皂味钻进他的鼻子，刺激着他。他不敢多想，将视线转移到了窗外。
见到苏珊的时候，她在吃晚饭，是她男朋友喂她的。手上还打着点滴，脸色已经不似之前的苍白，有种幸福的红晕。没人想到她竟然是为了正在喂她吃饭的这个男人而割腕自杀，没人想到这个温柔地将自己手里的饭菜送到女人面前的男人居然出轨了。这些都显得隐秘而又诡秘。就像张芸居住的那个小城市。男人女人之间许许多多的秘密不胫而走，但又没有多少人当回事，那种心照不宣，每个人脸色都挂着不怀好意的微笑，但又只会讳莫高深地点点头擦肩而过。张芸从窗外看着里边两个表情亲密的人，心里不知为何掠过寒意。她回头看看，David正好奇地看着里边的人，脸上的神情似乎在纠结着什么问题，但始终没有找到答案。
张芸敲了敲门，走了进去。David紧跟在她后面。苏珊他们看到张芸，接着眼光落到她后边的外国人身上。苏珊对张芸眨了眨眼，张芸知道那是她们之间的调侃。
“哟，来了，还带来了惊喜。”没有问号，张芸自然也不用回答。苏珊的男朋友连忙起来，跟他们两个人打了招呼。挪过来两张椅子，让他们两个也坐下。张芸面对苏珊男朋友的热心，还是觉得别扭，她不自觉地瞟了眼他的右脸，发现自己的手印还是隐约可见。她没有再多看。
“他叫David，在你店认识的，就昨天。”苏珊听到昨天，神色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看他的男友。干咳几声掩盖过去，接着就用娴熟的英语跟David聊起来。张芸看着充满活力的苏珊，心底多少有些安慰。David面对说起话来直率豪爽的苏珊，脸色有些不自然的红晕，不时看向张芸。而苏珊的男友则仔细地削着苹果，偶尔抬起头看看聊得有些忘形的苏珊。
张芸有些走神。她在想刚出门前的那个拒接电话。是唐浩打来的。自己好几天没有给他电话了，也不接他的。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幼稚些，可是想到他对自己不甚上心时，张芸一肚子火就踹上来。
“David，张芸是个好女孩哦，你要是不介意，我替你们两个做媒好了。怎么样？”David看了看张芸，又看了看苏珊，不知该如何回答。干脆装作听笑话，嘿嘿地傻笑起来。
“张芸，你说对不？”苏珊又吵起来。张芸走神之际根本没听到他们两个聊了些什么，她楞了下，点点头。突然想起自己怎么就胡乱点头了，所以补问了句，你们说什么来着。惹来苏珊的一阵白眼，还有David的满脸通红。
六点三十分的时候，张芸和David离开了医院。临走的时候，苏珊用力握了握张芸的手，她们之间有时候并不需要话语，这种默契只有两个人才懂。张芸知道苏珊她在表达着什么。她感动地对苏珊笑笑，可是没有点头。苏珊眼里有失望，但也没说什么。
“去哪里吃好哩？”张芸站在医院门口，用力地吸了口气，然后将刚才在医院吸进的瘴气排出。她喜欢这样的动作，吸气呼气这两个动作在她看来，深奥不可言。她常常感叹，怎么这么简单的动作可以让人生存下去，空气怎么就这么容易在这两个动作之间转换自如。如果世间的事情也如吸气呼气那样自然顺畅就好了，总可以在呼气的时候将那些肮脏的，不开心的记忆全部排除体内。
最后他们两个来到一家日本餐厅吃日本料理和寿司。一个中国人，一个英国人，吃日本菜不会显得突兀，就像许多中国人崇洋的道理一样，反正不是中国的就行，哪怕写明不是中国的就行。张芸心里是这样想的，坐在David面前显得神态自若。而David刚开始以为她要带他去吃些中国特色菜，现在也没有什么失望可言，反正都是中国制造的。
“你朋友挺好的。他男朋友，我也觉得对她挺好的。”David在陈述他认为的事实。
张芸悠闲地喝着大麦茶。听着日本餐厅里播放着的英文歌，心情奇怪起来。她看着David英俊而年轻的脸。
“她就是这样，我希望她一直这样。”
David听着，到底没听出什么含义，只好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