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楼兰夜宴
夜幕,皓月当空。楼兰宫中五色琉璃灯发出炫目的光彩,灯月辉映,丝竹声声。
“今日国君设宴,将军可知款待何人?”
“并非款待,让那西夜国君领略我天朝上邦的安泰富庶倒是真的。”
午丞相和国安将军布査正说话时,楼兰国主大笑着跨进宫门,身后跟着宫女,内侍及文武大臣。国主高壮健美大步走来,后面的宫女
内侍踮脚小跑地跟着。
丞相和将军忙俯身行礼,跟随在国主身后的文武大臣分立于坐席两边躬身等候国主入座,偏殿奏乐的乐师们停止演奏,垂首站立。
“爱卿免礼!”国主走上主位,挥手说道,“赐座!”众人落座。
国主举起酒杯环视群臣,“孤今日设宴一为我疆土之扩充,二为我将士之凯旋,干!”国主一饮而尽。
君臣饮过三杯酒后,众臣绷着的面色和悦起来,国主向内侍官摆摆手,内侍官朗声高唱,“请客人入席!”
一位器宇轩昂的男子身后跟着两个佩刀的楼兰武士走上殿堂。国主挥手命武士退下,男子面带微笑平视楼兰国主,内侍引他到席位的
下首坐下。
西夜国君虽被安排在最下等的席位上却神情自若。楼兰国主举杯对他说道,“请!”
西夜国君端起杯子微笑着说:“请!”环顾席上众臣之后仰头饮尽杯中酒。
楼兰文士们早已耳闻西夜国君气度不凡有仙家之风。今日一见果然非凡俗之人可比。虽是灭国之君却无丧国的颓败之气;虽身处险境
却淡然从容。
西夜国君的风采倾倒了楼兰文士却令武将们不快,武将们纷纷寒着脸以“不胜酒力”向国主请辞。
楼兰国主大笑着说:“众爱卿不必急于离席,你们为国效力孤今日特为你们准备了赏赐,众爱卿领完赏赐再走不迟。”
站在楼兰国主身旁的内侍官向宫门口侍立的内侍点头,内侍退出。
楼兰国主会给武将们什么赏赐呢?
过了一会儿,内侍从偏殿领出二十几个妙龄女子,一时间满庭生香。平日里只知征战厮杀的楼兰武将们哪见过这么美貌的女子,一个
个眼睛像钉子一样钉在姑娘们的脸上。
“你们跟着孤常年征战立下汗马功劳,孤命他们选了几位美人赐给你们,每人两个。”楼兰国主对武将们说:“挑你们喜欢的带回去
。”
众将士得令,立马起身“谢大王圣恩!”欢喜的走到姑娘们跟前,看看这个也喜欢那个也爱,真不知道选哪个好。姑娘们个个花容月
貌身姿窈窕看花了武将们的眼,各自选了两个又十分不舍得看看余下的。
国主见众将士已按品阶高低选完喜欢的姑娘,含笑问道:“众爱卿选好吗?”
武将们忙齐刷刷的转身跪下,“谢大王圣恩!臣等已选定。”
“爱卿免礼!”国主温和的笑着,内侍官高呼,“送余下的美人和族人上路!”
有宫女们端着酒杯走到剩下的几位姑娘身边,姑娘们颤抖的接过杯子送入口中。
含苞待放的花化作缕缕香魂消散在众人面前。
这一幕让在座的所有人脸色为之一变,而西夜国君却仍面不改色的自顾饮酒。空气似乎凝固了,西夜国君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
即便心里插着无数把刀脸上依然要挂着笑。
刚才的那些姑娘他知道,全是西夜国二品官以上大臣家未嫁的女儿。楼兰灭了西夜的国,把西夜的“金枝玉叶”分给粗鲁的楼兰武士
,那些没被选中的女子连同族人一起被赐死。她们何罪之有?只因生在西夜?只因西夜被楼兰所灭?
成者王侯败者寇,连他如今也像捏在人家手里的虫蚁,但是即便是死,也要死的有尊严。西夜国君淡定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心里的变
化。
这时,午丞相起身,“素闻西夜国君擅舞,不知我等今日是否有幸目睹?”楼兰国主摆摆手,音乐声嘎然而止,“那就有劳贤弟让愚
兄开开眼。”西夜国君不慌不忙的站起来说道:“愚弟愿在诸位面前献丑,但有舞无乐没有趣味,听闻贵国有位妙手乐师,传言其琴
声能引百灵鸟和鸣,若有她伴奏愚弟愿为诸位助兴。”
众人听他如此说都大吃一惊:宫中妙手乐师是大王的宠姬,这阶下囚好大的胆子!
楼兰国主对内侍官说道:“请丽姬!”
话音刚落,一阵似急非急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众人纷纷侧目寻找那声音的来源,随着乐音的渐强,款款走出一位身材修长红褐色头
发的美人。她怀抱琵琶边走边弹,发髻垂在额前衬的面颊如白玉一般透明,长长的睫毛向上卷翘,高鼻红唇,秀颈修项。美得让众人
屏息不敢直视。
女子走到楼兰国主身边屈膝行礼,“奴奴给大王请安!”国主微笑着说:“有劳美人!”
丽姬侧身坐下,向西夜国君颔首示意后轻抬素手,纤指翻转于琴弦之上,清脆绕梁的声音激荡众人心神,时而迅疾,时而柔缓。玉指
与琴弦触碰处震荡出串串沁入灵魂的乐音,那声音如歌咏,如泣诉,似哀怨,似悲愤......把丧权辱国的西夜国君的魂弹出了
七窍,西夜国君一抖身没人看清他的身形他已经来到殿堂大殿正中肃然站立,手中握着一把剑,身随着乐舞之蹈之,情随着身悔之恨
之。仅仅因为一次酒后失德,堂堂一国之君沦为献舞的阶下囚。国亡了,山河尽归他人国土,子民沦为他国奴隶,如花的少女的沦为
他人玩物......
西夜国君的身形犹如飞旋腾空的龙,又像展翅欲飞的鹤,心中之恨意多大,舞蹈之速度多快。舞的众人目眩,叹为观止。突然,“咔
嘣!”琴弦断了,丽姬立即跪下请罪。楼兰国主站起身大声说道:“好!好!好!”
琴声停的突然,西夜国君猝不及防来不及收力,胸中一团逆气被硬压了回去,只感觉口中腥咸肺腑的血气涌出,若不是他极力忍住,
一口鲜血真要喷出去了。
国主指着丽姬对在一旁暗调气息的西夜国君说:“本王的爱姬才貌如何?”西夜国君看也没看,“若论琴艺实属上上人才,若论美貌
则只是中人之姿。”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丽姬是楼兰国主登基时库车王献给国主的礼物,昆仑南北回部最美得女子。他们最美的女子在这个“灭国之君”
的眼中只是“中人之姿”,岂有此理!而此时楼兰国主微蹙着眉,凝神看着西夜国君手里的那把剑。剑身乌黑丝毫没有光亮,剑柄粗
拙,看不出是把好剑却在舞动时无声无息。天下名剑分三等:剑气逼人,锋芒毕露的是第三等;外表平凡,却让人看了不寒而栗的是
第二等;外表古拙,挥动时无声无息,收剑时有鸣响的是第一等。而西夜国君手中的那把剑竟然在收剑时也是无声无息。楼兰国主见
过无数好剑,像西夜国君手中这把却从未见过。剑气内敛,锋芒暗藏绝对是天下绝好的剑。
如此一把好剑竟然握在一个灭国之君的手中,没人看清他是从哪拿出的剑,“阶下囚”的身上怎可能有武器。眼前这个人真的是文才
冠天下手无缚鸡之力的西夜国君吗?楼兰国主很有兴趣的盯着西夜国君的脸。
西夜国君缓步回到自己的席位上,拿起酒杯悠然的饮完酒,“若论美貌,子合国君的夫人才是天下绝色!”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那‘倾国倾城’的表妹!”国安将军早不满西夜国君的做派,一个“丧家之犬”就该夹着尾巴,他却气焰如此
嚣张!
西夜国君所说的天下绝色正是他的表妹子合国君的夫人玉露,玉露夫人确实当得起“倾国倾城”,因为她,西夜国被灭了。玉河沿岸
,昆仑山麓的百姓们都叫她“妖姬玉露”。
第二节祸起西夜
子合国君的玉露夫人回家省亲路过西夜国,西夜国的太后是她的姑母,玉露夫人顺道去看望自己的姑母。
玉露夫人的姑母准备了盛大的宴会欢迎自己的侄女,晚宴时玉露夫人向表哥西夜国君敬酒的时候,西夜国君竟然在众目睽睽下一把抓
过夫人,撕扯着夫人的衣衫,头埋进夫人香肩贪婪的啃噬夫人玉颈。其场面之淫艳真是不堪入目!
太后大喝:“畜生快放手!”西夜国君被侍卫拉开时仍瞪着猩红的双眼淫邪地盯着玉露夫人。夫人花容失色呆立着,侍女们为她整理
衣衫,太后遣散众人后安慰自己的侄女,夫人目光呆滞。被按在椅子上的西夜国君仍在拼命挣扎扑向自己的表妹,满嘴淫言秽语。太
后命侍女送夫人回宫歇息,西夜国君盯着表妹的背影,嘴角淌出口水。太后大骂:“畜生!皇家的脸面让你丢尽了!”太后对站在一
旁的宫女说:“还不快把医官找来?”
宫女颤声答道:“已经去请了。”
正说着,两个内侍架着气喘吁吁的医官跑来了,医官正欲跪下行礼,太后厉声道:“去看你们的王!”医官立即提起跪了一半的身体
来到西夜国君身边。
太后吩咐内侍:“传令赴宴国亲,不得泄露半句今日之事,违者以叛国罪论处。”转身对自己的心腹侍女说道:“派几个机灵的日夜
守着玉露夫人。”
这时医官已经给国君服下醒酒丸,对太后说:“王无大碍,只是饮用了合欢酒。”
“合欢酒?”太后吃惊的问道。
“臣查看了王的酒杯,杯中并无合欢散的残留。”医官说。
太后看了眼自己的儿子。
医官说:“臣已经为王解了酒。”
“你退下吧。”太后朝医官摆摆手。
太后脸上虽然没有异样但内心着实骇然:西夜宫严禁使用合欢散,后宫宫姬自然不敢用,儿子的药是谁下的?堂堂国君被人下了药,
倘若这药不是催情的而是催命的,那么此刻……“太后越想越怕,但她没有想到催情的药没有危害到儿子性命却倾覆了儿子的国。
玉露夫人受此侮辱本欲寻死,但死在西夜皇宫怕给姑母增添烦恼,便强忍委屈。过了两天,离开西夜连娘家也不回,返回了子合。
子合国君早早地在城门外等候,玉露夫人见到自己的夫君,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扑进夫君怀里痛哭不止。子合国君轻轻地拍着她的
背温柔的说:”夫人莫哭,莫哭……“听他这么说夫人哭的更加伤心。
”夫人这样动情哭泣,孤的心都碎了,夫人有什么委屈告诉孤。“夫人听他这么说更哭的不能自抑,直哭的声哽喉咽,抽肝抖肺的咳
嗽不住才慢慢地抬起头,双目珠光闪闪咬着粉唇摇摇头。
子合国君见自己的爱妻如此,心想:一定是在娘家受了委屈此时不愿意说,罢了!等到晚上再好言宽慰她哄她说出心事。心里这么想
,便从马车上抱下夫人,走到自己的马前一跃而上向子合王宫走去。
到了王宫,国君把夫人抱下马柔声伏在夫人耳边说:”夫人路途辛苦,先回寝宫休息,孤处理完国事便去看你。“夫人点头转身离去
。
子合国君见夫人走远了,问身后的内侍:”本王让你保护夫人,此次省亲有何变故?为何夫人如此伤感?“
内侍把夫人在西夜王宫受辱一事细细地说给子合国君听,国君听后气愤至极,”此仇不报枉为男儿!“
子合国君急召几位朝中重臣议事。得知西夜国君欺辱国母,大臣们愤慨地说道:”西夜狗君简直无视我子合国威!“大臣们纷纷要求
出兵攻打西夜。
”请王准臣领兵讨伐西夜!“镇国将军激愤地说。
子合国的男人倒是有血性,但一个现实问题摆在面前:子合攻打西夜兵力不足。想了许久,议了许久,终于想出了办法:打不过,找
”帮手“。
子合要找的帮手就是楼兰。子合国君给楼兰国主修书一封,书信里忆往昔,展未来,把子合和楼兰几朝的友好邦交全摆出来,最后说
出目的:借兵五万,讨伐西夜。
楼兰国主接到书信二话不说,钦点十万精兵出师西夜。
当西夜国君被人下了合欢散,太后已知国将有变,只是没有料到变化之神速,来不及防御也无力反击。楼兰十万精兵三日内已兵临城
下。西夜国皇亲国戚被屠杀,文武大臣全部被押解到楼兰。
好在攻下王宫的将士并没有对国君和太后无礼,只将他们软禁在深宫,国君羞愤交加要拔剑自刎被太后制止。太后早已命心腹侍女由
密道出宫请国君的双生哥哥,幽居孔雀城的迦南皇子回宫。
迦南皇子虽隐居孔雀城但一直对母亲和弟弟很关心,西夜国君被下了合欢散的事他知道了,飞鸽传书让弟弟尽早部署以防楼兰来袭。
迦南皇子认为昆仑大地连年战火不断与迅速崛起的楼兰国之间大有联系,楼兰操纵了各国之间的关系,企图”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
但是迦南皇子的书信西夜国君没有收到。太后的侍女有去无回,孔雀城和西夜王城之间的联系断了。迦南皇子预感不妙带着剑客千余
人日夜兼程赶往西夜,途中与蒙面武士恶战,赶到王城时千余剑客只剩不足十人,太后和国君已经被软禁数日。
迦南皇子由密道进入王宫,看见昔日雍容华贵的母亲如今憔悴不堪,身边只有连个侍女都没有,迦南跪在母亲身前自责地说:”母亲
!儿来晚了……“
太后扶起儿子泣不成声。
太后年少寡居费尽心机才保住了儿子的王位,如今国已亡,母子生死难测,太后看着自己的大儿子,”皇儿,想必你已知事情始末,
风儿中的合欢散是产自楼兰亡灵谷的‘金合欢’。“
”传说中的奇花,七年开一次,盛开即刻凋谢的金缕玉兰?“迦南皇子问。
太后点头,”此花无任何毒效,一旦服食者闻到银盏白露的香味便会性情发狂。“
”银盏白露?天山异草!“迦南吃惊的说,”御风服食了金缕玉兰给表妹敬酒,闻到表妹身上的香味发了狂使表妹受辱。子合国君昏
庸无能却极爱自己的夫人,于是向楼兰借兵攻打我西夜,而楼兰却没让子合出一兵一卒替子合灭了我西夜!“迦南皇子咬着牙说道:
”楼兰蓄谋已久!“
”楼兰国主让风儿前往楼兰赴宴,已再三催促……“太后叹了口气说道:”只怕此去凶多吉少!“
迦南皇子凝神想了一会,”我去!“
”皇儿,你把王位让给弟弟,现在又替弟弟身赴险境……“太后声音哽咽。
迦南说:”当年孩儿练剑失手砍断弟弟双腿至今悔恨莫及,为他做任何事也弥补不了我对他的亏欠。“
原来楼兰夜宴上舞剑的不是西夜国君朱紫御风而是他的哥哥朱紫迦南。不得不感叹的是,楼兰国主的眼光何其毒辣,他从朱紫迦南手
中握着的剑怀疑他不是真的西夜国君。剑如其主,使用那样一把宝剑的人一定心思缜密,性格内敛沉稳而这样的人也一定警惕性极高
,不可能被人下了合欢散而不自知。
第三节美人如梦
此刻,扮成西夜国君的朱紫迦南端着酒杯,仿佛正在沉思,过了一会儿轻叹一声,”能一亲表妹芳泽,灭国也值得。“
真是大言不惭,无耻之君!
席上在座的楼兰武将露出鄙夷的神色。
迦南看了眼楼兰国主放下酒杯说道:”愚弟还有一项技艺从未在人前演示,今日为祝兄长雅兴斗胆献丑。“不等国主答言,他已腾跃
而起。众人见他那腾起的身姿如同脚下有云托举,俊逸非凡。他飞起的突兀,厅外护卫正要拔剑而上,国主摆手制止。一眨眼的功夫
迦南翩然落下。
众人抬头,只见一块挡帘被他刺的斑斑点点,心想”这也堪称技艺?“
迦南对侍立一旁的侍女说:”以白绢为底,用胭脂涂满空隙。“侍女目不斜视,一动不动。
”照他说的做。“国主威严地说。
侍女退下,众人都饶有兴致的等待。宴席上一片寂静,只有楼兰国主手指敲击酒杯的声音和迦南自斟自饮的声音。
在迦南皇子喝完第三杯酒的时候,一名侍女进来跪呈一块白绢。两位内侍走过去接过白绢展开。顿时,一片哗然!原本斜倚着坐榻的
楼兰国主坐直了身子,招手让内侍走近些。
白绢之上,一株盛开的桃花树下,一位美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得倚着桃树。
看着她的人都觉得那双含情的美目正看着自己欲说还休,那弱柳扶风的身姿,洁白粉嫩的玉容,含羞带怯的神情,让人心生怜惜,美
姿美态勾魂摄魄。连楼兰国主身边的丽姬也被绢画上那娇美明媚的面容吸引,她觉得画中的人很像她的一位故友。
迦南皇子问楼兰国主:”兄长以为这画中人的姿色如何?“
国主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
”画是死的,人却是活的。玉露表妹的美如春花,蜜桃,能一亲芳泽皇权何足惜!命何足惜?“迦南皇子抓起一个酒壶往嘴里灌酒。
好个”画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国主命人收起画对众人说:”本王醉了!“说完从侍卫手中抓过白绢大步离开。迦南看着他的背影
,嘴角勾起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