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浮尘的手颤动了一下,不知不觉之间原本气息顺畅绵绵的他,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一颗汗珠顺著他的脸庞滑下,滴落在衣衫上迅速渗透形成了一颗暗色的渍迹。
紧闭着双眼,按理说,浮尘在他的冥想之时,所见的也应该是暗色一片,只是不知道为何,突然间,一抹晕眩感直冲脑际,当他想再定下心时,眼前黑暗被一个画面漫过,放眼看去尽是红色。
浮尘陡然睁开双眼,一手撑按在地,不由自主地微喘胸膛里的那颗心也是剧烈地跳动著。抬首一看四下什么都没有方才,所见和以往一样仅是他脑中的幻象,可他却觉得不安,也悟不出此象何来。
以袖拭去额际的汗水,他的心思仍然停留在刚才那一个画面,只是短短的一个瞬间,他见着了一张陌生的面容,一张只瞧得见些许的侧脸……
身着一袭华丽嫁服、头戴珠翠后冠,一步步地朝着前方走去,但不一会儿,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地,她停下了脚下的步子,狠狠地拉下头上所戴的凤冠,再一把将它用力掷向远处,无视大堂上的亲人嘉宾个个面无血色,而后她忿忿地抬起螓首,仿佛能够看到此刻一双眼睛在看着她,她用力瞪着那一双眼睛的主人……浮尘。
没有料到好像和她的视线对上,浮尘愕然地看着她,并清楚的看到在她那目光里那强烈的爱恨,且就在他意识到自己和她的实现对上后,全都化为一双双拖扯着他两脚不放的素手,直拉着他快速陷进无止境的深渊里……
来得快,去得快的影像,像不经意滴落在纸上的浓墨忽地晕化开来,四周的景物迅速在他的两旁倒退,他眨眨眼,赫见他仍在原位,四下并无他所幻见的种种。
寂静中的喘息声听来格外清晰,他试着想镇定下心神,但他仍是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所蔓延的不对劲之处,
于是,他叹了口气,直视著来者一会后,并在他走近之时,面色冷淡地扬起一掌,掌风一起,当着他的面,将房门关上。
“真无情。”吃了一记闭门羹,战陨修望着紧闭的大门,嘲讽地撇撇嘴,而后伸出一手,将房门打开,慢步踱进房间:“这怎么,这就是一个出家人的待客之道?”
浮尘看了眼此刻大刺刺地站在自己房间的不速之客,转身就想走进禅堂,摆明的不想理会他。
走到他的跟前,战陨修掀着唇畔,慢条斯理地启口,“听说你又被你家的师傅关在这里,闭门思过?”
“战施主来找我就只为了说这事?”闻言,停下脚步,但没有回首的浮尘不可置信地问。
“不。”
“若不是,那么我还是那一句老话,施主请回吧!”只想打发他的浮尘也不待他把话说完,直接将他的回答抛出,省得他一直留在这烦人。
“战某今天来,并不是为了将你从这间寺院中挖走的事。”非常自动自发的走至浮尘打坐的地方,并将之当作是卧榻,边单臂撑起他的脸,边睨锁住眼前的这一张清雅俊颜,懒懒的说道。
“那可别告诉我,施主你大费周章的放下扩展施主魔宫一统江湖的伟业,跑到这间小小的寺庙,却一点也不想见往事重提?”瞪了一眼这款不懂得客气二字怎么写的妖孽,浮尘不以为然地说道,“这一点也不像施主。”
每每自己见到他,总会被他问起,什么时候他打算把家搬到魔宫,在他的身上,浮尘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坚持,但今天却破天荒的没有听到他的搬家论……
“往事听多了,总会腻,今天,咱们说个新鲜事!”一饮而下自己备带的好酒,并淡舔过唇边酒味,而后战陨修满意的以手支颚,扬眉笑睨的说道。
浮尘不可言之挑起眉,而后挑起一抹悠漫的淡笑,“施主的这新鲜事,却无端地让小僧心中突起寒颤,小僧可否选择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打从五年前,被他捡到倒在血泊中的自己,二年的相处,让他了解到眼前的这位在百姓口中,是多么独特,并深受恐惧的男子心机有多么阴沉莫测。
迎视着他一张泛起笑容的脸,不知为何,另一张随性,洒然的平凡容颜浮在在自己的眼前,这让他失了和浮尘兜着圈子聊天的兴致。“又下雪了,浮尘,你们认识五年了吧!”
在庭院中中,一袭淡白浅紫为边的衣袍,一道出尘的身形,清雅飘逸,低垂的眉宇带著一股专凝,抚着筝琴,轻灵的十指舞动在琴弦上……
在卧榻上,身着一身淡雅的衣袍,时常懒倚在卧榻中的优雅的身形,一张闭眸养神的面容,夕阳的辉彩些许落在那平凡的面容上,几缕青丝微拂,淡淡的云烟轻雾中,淡逸的身姿恍如幻影。
而当自己想起,那一晚,一阵血红由她的身上扬开,接了义父一掌的她,眨眼顿如断线之筝被抛飞出……
他的心再一次感受到和那一晚一样,瞬间被揪紧,而后整个撕开——
浮尘静静地望了他一会,轻扬起唇畔,带着一抹无奈的味道,说道“行了,施主就行你直截了当的说吧!”
望着他,虽然依旧扬起他一双佣懒轻笑的眼瞳,但不知为何,在他的眼中,浮尘看到一抹冰冷深沉划过,他,战陨修的雅兴已失。
“这回我是来,是要你报恩的!”似乎察到眼前的和尚到自己思绪的波动,这令他瞳芒一动,好一会儿后,将那一抹痛楚摒除,再次勾起笑容,并缓缓坐起身。
邪恶的笑意登时飞上战陨修的唇角,就在那片刻间,浮尘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报恩?”
“有恩便一定要报,即使身为一名佛道中人,但对于恩,我想,你再怎么不想,也不得还吧!”摊摊手,战陨修朝他扯唇慵笑。
“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他紧蹙着眉心的问道。
“这个报恩的事不急!”但战陨修却并不急着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话锋一转,说起了一件很少人知道的事情。“你还记得,当你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你不记得了以前的事吧!”
简单的一句话,眼前的浮尘是一个可怜的失忆人。
被问到藏在浮尘心中的痛,这让他不自觉地沉下了脸,而后 他挑高一眉,“那又如何?”
“倘若有一天,有人跑到你的面前,告诉你,你会不记得是因有人刻意将你的记忆封闭。”对他的身世知悉甚详的战陨修刻意将部分的秘辛透露给他知道。
生平头一回觉得自己有把柄被人捉在手上,心头感觉不是很舒服的浮尘,再次瞪向他,“笑话,记忆怎么可以封闭?”
“当然,一般的人无法做到将一个人的记忆封闭,但是,在世上,仍是万事皆有可能……”朝他摇摇食指,
“你究竟想说什么?”浮尘两手环着胸,望着他又开始对自己兜起圈子,愈来愈感不耐。
“这个嘛……”战陨修朝他眨眨眼,而后挥挥衣袖,并转身打算离去,但就当他走到门口前,突然扭过头,对他说道,“我想聪明如你的应该会猜到,而这就由你自己慢慢去找出来吧。”
“慢着。”丢了个谜团就想走?
战陨修愉快地朝他挥挥手,“等你想好了之后,我还会来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