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六月守在门边上,问道,“小姐,为什么要买下那批粮食?”宅子本就是她们的,她们直接收回就是了。
艳无双单手撑腮,神情淡淡,“不是买粮食,而是买人心。”
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在如今的年根底下有谁还会清高地拒绝送上门的好礼?当然,她也不指望大批地送出粮食能为她挽回多少声誉,她只希望自己这次的弃红披白之嫁不会单独地陷入口舌之中,有此一为怎么也能与那赵家公然宣称多么守约多么宽宏大度的风评持平。
从今天开始到她觉得够了为止,即使是风评,她也不会让那赵家占了上风。
六月当然也明白,只是,她捏捏荷包,颇有些不甘,“可是,这笔银两可真就不是小数目。”虽然嫁妆省在了家里,可另外请工人散粮食的也只多不少。
“再加上今日的聘礼呢?”艳无双心情不错的打趣,她的白玉狮子和翡翠珠链至少回来了。
六月脸色更见难看,“小姐,那里面有一半本来就是我们的。”
“啊,那倒是。”艳无双不以为许的扯扯嘴角,“好吧,你就当我是捞大鱼前的下大本吧。”
“小姐——”六月几乎无语,呆了半晌还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等孙姨回来,看你还能不能这么说。”
艳无双顿时没了轻松的心情。就是明白孙姨不会像六月小五一样只会听命行事才把她临时“赶”到城外的,可是,那也不是长久之计,孙姨下午就会回来了。她要如何解释嫁人嫁的跟打仗似的做法?难道要直接说其实她死过一次了重生归来只为拿回自己的一切?
如果孙姨因此单请丈夫为她看病还是好的,如果孙姨惊吓过度直接请道士过府做法除妖可就太难看了……
艳无双缓缓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思。
六月低着头也陷入了沉思,主子的做法已经很明显了,可是,她却因为明白而更糊涂了。如果说主子前几日的反常可以归因于情绪失控,那么今日的做法可是实打实的不想嫁过去好好过日子。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嫁呢?
车内沉默,车外也沉默。
腊八的日子,是赵家和艳府联姻的日子,有点关系的都去送礼吃席了,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街道两旁的店铺也是空空荡荡的,留下看门的伙计都无聊地缩在柜台后面闭目假寐。
有着“艳府”标记的马车从雪道上驶过,车轮下的积雪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轻脆动听,一路响到百花楼的门前。
门前,赵纪青翘首以待,眸底有丝他都未曾察觉到的紧张。
“爷,老奴在这里候着就是了,您还是到楼上等吧。”今日跟着侍候的是管家老吴,低垂的眼睛里是浓浓的不满,什么身份也值得主子亲自恭候!
远处街角,马车出现在视线,赵纪青扬眉一笑,斜身靠在门口的石狮上。而上面,在他靠上去的前一刻,一件厚厚的短外套已经提前覆在了上面。
赵纪青吹吹自己长长的刘海,露出染上兴致的细长眼睛,“老吴,你见过成亲第一天就出门上百花楼的新媳妇吗?”
“老奴见少识窄。”老吴中庸回答,未着外套仍然不惧寒冷,扫了眼远处的马车就收回了视线,在他看来,不过是见钱眼开而已。
赵纪青单手撑着头笑得积雪消融,“老吴谦虚了,如果你都见少识窄,那这艳无双可就真的称得上是绝无仅有了。”
“老奴惭愧。”老吴说着,身子又低了低。
赵纪青拿眼角斜他一眼,“行了,又没怎么着你,不用每天都摆出这副样子来。”
老吴稍微挺直身子,但视线仍然停在主子的鞋面上,“谨遵主子教诲。”
“得,下次还是换上阿布跟着我吧。”赵纪青嘴角不悦地撇了一下,“你忒没意思。”
老吴迟疑半刻才回道,“是。”主子有令,不能不从。也只能再加紧阿布那小子的训练了。
几句闲语,马车已经近在眼前。
赵纪青抬步上迎,石狮上的外套在未落地之前已经被老吴接到穿回身上。
“艳当家果真守时。”赵纪青边说着边掀起了马车上的棉帘。
六月首先映入眼帘,赵纪青刚要再开口,六月已经侧身跳下马车,弯身施礼,“见过赵当家。”
“好了,就你多礼。”赵纪青脑袋不转,炯炯有神的目光不离车内在坐的艳无双,“艳当家,请吧。”
左手打帘,右手搭上衣袖已经伸出。
艳无双浅笑回视,弯身走到马车门前,一转身,扶着另一边六月同样伸出的手,下车了。即使他有袖覆手,她也不能搭上去。
赵纪青也不恼,自然地甩甩袖子,口气遗憾,“艳当家太拘礼!”
“自是不及赵当家洒脱。”艳无双笑回一句,抬头去寻约她来的人,“花老板人呢?”约她来的是花老板,怎么他到了,花老板却未到?
赵纪青前面引路,“花老板说,艳当家今天一定很忙,有可能会忙到顾不上吃饭,所以在三楼为艳当家的准备饭食,赵某不才,就自荐来迎了。”
“哦,那就先谢过赵当家了。”艳无双姗姗跟在后面。这种事情搁在一向没事找事的赵纪青身上,倒像是他的作风。
六月本分的跟在艳无双的左后方,右边是与她同行的老吴。
两撇八字胡,一身短打扮。
六月心中疑惑,看起来像是陆师傅一般的年纪,为什么走起来像石城一样的稳妥有力,难道他就是阿布口中那个教他功夫的义父吴管家?
老吴目不斜视,与主子的距离精确的维持在三步之遥。
进得门来,平日熙攘的大厅今日却空无一人。
一行人转向楼梯,直奔楼上。
“哟,赵当家?”二楼楼口,有声响起,“哟哟,艳当家!”声音绵软粘糯。
艳无双抬眼望去,只见花香香正倚在楼栏上笑脸相迎。
一身鲜红色的薄纱轻装,拿着丝绢的素手扬起柔媚入骨的弧度,在对上艳无双的视线后目含挑衅地回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