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艳无双被突来的“夸奖”噎住,额际抽痛的同时,心里却是非常清楚——他又在装!
首先,他有武功傍身,就算如他所说暂时脱力也不可能对她毫无戒备;其次,她不是大力小五,就算她超常发挥出的一脚让他中招,他也应该是趴倒在地,怎么也不可能“趴飞”到一丈开外的书桌上;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的“装”从来都是正大光明毫无遮掩之意!
这也是她没有像看穿老太爷装晕之后那般厌恶的原因!
“咳咳,”艳无双清咳两声,努力压下险些失控的笑声,虽然他的状态实在是有些好笑,“赵当家的受累了,无双再次向您赔个不是。”
“赔不是?怎么个赔法?”赵纪青玩着自己的发尾不动地。
艳无双心里一惊,上一次他被七七扑倒,她赔了一套离日丝做的衣袍;这一次,他被自己踹倒,他又想“讹”些什么?
艳无双上前两步,软下态度,“这刚才的情况赵当家的也在现场,本来无双是想口头示警然后让赵当家的自己一‘飞’进屋的,可又一想,赵当家的刚刚说过武功暂时不能恢复了,无双怎能再给赵当家的添堵?于是,……无双一心急,一不小心,就……还请赵当家的体谅一二。”
艳无双在书桌前站定,双手合十,一脸诚恳,“请相信,无双绝对是出于对你我二人的风评考虑才毅然出,脚的。”她,一向能屈能伸,尤其是无赖当前。
“毅然出,脚?”赵纪青拿眼角从下往上斜看上来,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为什么不是出,手?以艳当家的‘速度’,一推也同样可以缓解危机。”
出手哪有出脚痛快?!艳无双心里如是想,表情却更加诚恳,“左手举着帘子,空不出来;右手刚才在车内压麻了,没有力气。所以,……”
艳无双无奈摊手,无辜地如天真孩童——演戏不是只有他才会。
“嗯……”赵纪青半闭着眸子,不知在想起什么,话音却拉得很长,很久之后才掀掀眼皮,说道,“那好吧,勉强接受。”
语气随意地像个高高在上的王者,右手半握后凌空搭在了半空。
艳无双眨眨眼睛,什么意思?
赵纪青下巴抬起示意,扶啊?
艳无双坚定摇头,男女有别!
赵纪青撅撅屁股,必须负责!
艳无双竖起食指,她宁愿再赔一套离日丝!
赵纪青活动活动唇齿,目光落在帘外,他要喊喽?
艳无双嘴角抽搐,甩袖附在手腕上,高举而出,“请——”
“谢谢。”赵纪青优雅颔首,扶腕而起。
同样的以袖遮手,交叠的不过是同样白色的衣袖。
可是,各自冰冷的体温却不约而同地让对方惊心。
她想,看他一身名贵,保暖应该妥当,为什么体温如此之低?
他想,听她满腹怒火,理应热血沸腾,怎么手腕却冰冷如斯?
两人无意识地抬目相对。
他的眸底黑暗深邃,她在守孝期间顶着命硬克亲之说仍然可以如约而嫁,但她的脸上为什么没有一丝新嫁娘的喜气?
她的目光清凉透彻,他所说的对祖母当年恩惠的报答在压棺之时理应结束,可他仍然有意牵扯到底所为何来?
目光胶着,各有思量。
此时,门外传来呼唤,“小姐——”
艳无双立刻抽回衣袖,孙姨回来了!
声音近在咫尺,艳无双第一时间看向后窗,因为天气寒冷,刚刚封死。
赵纪青抬步走向里间,不是不能离开,是不想现在离开。
艳无双看一眼赵纪青的背影,然后走向书桌后坐了下来,现在赶他出去只怕会与孙姨撞个正着,算了,里间暂时让他避上一避。
赵纪青在里间门口稍停,披风一卷,桌上的东西全部归位。
里间的棉帘落下,外间的棉帘掀起,孙姨双眼通红地走了进来。
进门看到艳无双,眼泪瞬间就掉,“小姐……”
艳无双神色不变,心却纠起,孙姨一定已经知道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如果问起,她要如何解释?
孙姨不是六月小五和石城,不用解释就能以命令全部概括。
孙姨是她当作亲娘一般看待的存在。
祖母曾说,亲娘生她时体弱无奶,是孙姨抛下刚刚两岁的石城转手抱起了她。
三岁时,父母客死异乡,其中也包括随行在侧的孙姨的夫石头,祖母忙着处理公事和私事,是孙姨抱着她主动担起艳府的内务,连丈夫的遗体都没有顾上亲自接回。
八岁时,她同祖母反抗,不愿接受祖母名为艳府继承人必须接受的算盘训练,她在冬雪的天气里一站半天,是孙姨强拉她进屋给她解释给她安慰帮她找了台阶下。那年,她被冻出头疼的病根;那年,她因有人心疼而变得坚强;也是那年,她第一次改口“孙嬷嬷”为“孙姨”。
上一世她十五出嫁,孙姨以年老迟顿为由不愿跟随添乱,主动留下为她看守老宅。
这位因艳氏而孤寡半生的妇人,把她全部的精力都用在自己的身上,自己何以为报?
也许,她可以说出……
“小姐是早有打算吗?”
哎?
“石城说,昨夜小姐就命他带人把所有装嫁妆的箱子内全部换成了修房的工具?”
是……
“小姐却提前命嬷嬷出城为老夫人点长明灯,还提前给话可在今日午后再回来?”
那个……
“小姐是防范嬷嬷,怕嬷嬷出言相阻,还是怕嬷嬷通风报信?”
不是的……
“在小姐的心里,原来嬷嬷已经摒除在外了,那么嬷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啊……啊?……
这样说就有点严重了吧?艳无双有些跟不上孙姨的思维,她其实是有苦衷的,孙姨也得容她说一句吧?
可是,一返家就得知所有情况的孙姨哪里还想得到主子能对她有什么解释,她现在满心满脑的都是她被主子“遗弃”了,她根本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就丢掉了主子的“信任”,而没有主子“信任”的奴才,留之也没有用了。
“好,既然小姐不再信任嬷嬷,那么嬷嬷这就下去陪老夫人。”说着,孙姨闭上眼就冲着桌角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