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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

正月初五,小年的日子。

这如果是在普通的城镇,那么中午时分是一定要全家团团圆圆在一起吃个饺子的。

盛京却不同,最近几年已经开始流行到外面的饭庄吃团圆饭。有全家一起来的,有哥几个或姐几个一起来的。原因很简单,一来,新年穿新衣,出来显摆显摆自己一年来越过越红火的日子;二来,忙了一年了,总得找个地方找几个可心的闺蜜或者哥们吃吃喝喝聊聊。

于是,盛京这几年来的饭庄发展犹为明显,几乎今日中午的贵宾席已经全部被提前预定完毕。

尤其是建立最早,规模最大的上京饭庄。

三层的建筑,外面喜庆,里面辉煌。三楼是拥有着独立楼梯可直达的贵宾包间层。二楼是中空的环状设计,每两个餐位之间虽然没有封闭,但也做了简单的隔断。一楼则是用来招待散客的大厅。

临近中午时分,一楼的大厅早已人满为患。百十张桌子座无虚席,数十个跑堂的穿梭其中,虽忙碌却不显混乱。

当正门的棉帘被掀起,各位跑堂齐齐送声,“客官,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新年送口彩,这是规矩。

门口进来三位顾客。

离门口最近的小二子赶紧放下手里的菜盘快步迎了过去,“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说着,同时双手空空伸出。

口彩之后便是打赏,多少无所谓,不过也是规矩。

小二子对着走在最前面的戴了大帽子穿了大披风的客官使劲灿笑着,因为上京饭庄今年也有了新的规矩。那就是,大厅接到的打赏全部归跑堂的所有,而不会像往年一样还抽取分成。

于是,今天虽然他是因为前厅客人太多而跑堂的不够才被临时调到前厅上工的,可到现在为止,他收到的打赏比他在后厨帮忙一个月赚的都多。但是仍比其他的伙伴赚得少一些,所以,他希望这个新来的客人能多打赏一些。

看眼前这位爷,大帽子盖住多半张面容大披风一裹到脚,乍一看朴素无奇。可当他看到来人脚上的靴子时,他的手就伸得更前了。那里,靴面是月华缎,靴边是艳丽的明黄色。明明周身给人风尘仆仆的感觉,却从脚上看不出丁点沾染的尘埃。

必是尊贵之人!

小二子作下如此论断,刚才一瞬间因为难辨贫富的小纠结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上前两步,哈腰躬身,第三次重复,“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双手大大方方地再次伸上前——

一刻,没动静;两刻,没动静。

哎?小二子惊讶抬头,看到的是已行至直达三楼的楼梯底部的三个身影。

小二子稍愣一下,随即就冲到前面挡住了去路,“抱歉,客官,现在三楼已满,不知客官……”

他想问问是不是找人的,毕竟不是任何人都能上三楼的。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让开!”

声音听起来像是刻意压抑着的低沉。

虽有着那么一些不容人反抗的气场,但也只使小二子哆嗦了一小下。只因为他已经收了半天的打赏,这腰包里的银子多了,这胆子也莫名地大了起来。

刚才那些更有气场的王孙公子外加要员千金们,他可也通过上菜的机会见识过了。虽然他也曾在一进门的时候有些打怵,可多上了几回菜,除了多给了他一些打赏之外,他还真没觉得那些王孙公子们有多令人敬畏。

那么,眼前这个没礼貌不打赏又不让人看清真面目的客人,又怎么会让他产生害怕的心理?

哼,就算三楼还留着一个位子也不告诉他。

小二子大张着双臂没有动地,“客官,今日三楼的确已满,要不,您到二楼?”现在的时间还不算太晚,也许预留的那个位置一会就有人会来。而如果他抓到机会的话,是不是还能获得一笔数目不少的打赏?!反正眼前的这位也不能给了,他何不为有可能给的提前腾个位置?

顷刻之间,小二子的心中已经有了打算,端起公事公办的素养更见熟练,“客官,要知道我们上京饭庄的三层向来是有预定才有位置的。您看看周围,别说三楼,就连一楼都已经没有位置了。小的跟你建议二楼,您也得早做决定,否则可能下一刻就……”

气温突然有些下降,小二子收回大张的双臂互相搓了搓,但仍然没有忘记说完他应该说的话,“就……就没有……”

然而,他的话还是没有说完,最后那“位置”两个字像是被冻在了喉咙一样,任他如何施力就是说不出来。

小二子突然灵光一现,他是不是遇上了传说中的点穴功夫?眼睛瞬间瞪大,是对面这个人!不满意他,所以点了他?可是,他什么时候动的手?他想做什么?难道还能因为自己的阻拦而杀人不成?

小二子的小心肝忽然就不受控制地一颤,下意识地就后退一步,他今天赚的钱可还没来得及花呢!

正对面的帽子低垂着,挡住了小二子打量过去查看对方神情的视线。可是,帽后那阴森的目光却好像不受阻碍似的,直接射到了他的眼睛里。

就在他开始腿软几乎快要跪下的时候,那个行在最后的跟班上前附嘴过去小声说了什么,周围的气流才重新温和起来。

那个跟班的一摆手,“二楼就二楼,带路吧。”

“是,是。”小二子下意识地赶紧应声,应完声才惊讶地发现,他又能说话了。

于是,他再不敢拦在前面,很快就转身向了后,腰哈得更低,态度更是小心翼翼,“爷,您这边请,这边请。”

到二楼没有直达的楼梯,必须从大厅正中央的楼梯上去。

穿过杯盘狼藉的餐桌,穿过喝得烂醉的某些公子,小二子没有像上午一样为了不弄脏自己的新衣裳而小心地避过,而是主动伸出手臂为身后的人殷勤相护。

比起钱财来,他更在乎自己的命!

二楼一个拐角靠窗的位置,小二子头也没敢抬地立在隔断前为三人打帘,“爷,您请。”

进去两个人,最后那个跟班的落下棉帘,对小二子说道,“你们最拿手的酒菜各上一份!”

“是。”

“但不能经别人的手,只能由你亲自来。”

“是……哎?”为什么?为什么只能由他?难道想在酒足饭饱之后再……小二子抖如筛糠。

一只手掌拍在他的肩上,一只手掌托着一个金元宝送到了小二子的眼下,“诺,你的打赏。”

小二子立刻不抖了,双手即刻上去就要接,来人又极快地收了回去,“照我说的做,结账时自然少不了你的。”

“是是是。”小二子点头如捣蒜,脚下如驾着风火轮般快步跑了下去,“小的马上为您安排。”

小二子退下,半遮不遮的隔间内安静了下来。棉帘落下后,虽然看不到其他人的吃饭情况,但对他桌的谈论内容倒是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先是一个哑沉的声音响起,“喂,你听说没,正月十五要为大殿下选妃呢!”

一个尖细的声音接上,“大殿下?不是没在京里吗?”

“听说召回来了。”

“就算召回来了又如何?一个没入皇家玉碟又没有王爷称号的……那什么,谁愿意嫁他为妃?”

“那什么?就算那什么,也改不了皇上宠他的事实。”

“哪里宠了?没给姓没起名的,那也叫宠?”

“看看,你短见了吧?”哑沉的声音以反问作回答,“你见过哪个当爹的一味的任孩子想干吗就干吗的?”

尖细的声音反驳道,“那是根本就没看在眼里,好不好?”

“哎,说你笨你还真笨啊。告诉你一个绝对私密的信息,当年太上皇传下来的碧玉扳指可是在大殿下的手上呢。”

“什么?”尖细的被哑沉的最新消息吓得惊呼一声,“那当朝太子还不……”

“嘘,嘘,你大惊小怪什么!”哑沉的赶忙示意对面压低声音,自己也以更低沉的声音接着说道,“这朝廷内部谁不知道只要大殿下回来,太子就有可能什么也不是。”

尖细的嗓音也因为过分压低而显得有些哑沉起来,“怎么可能?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我当然知道。我姐姐的婆家的邻居的小儿子可是在兵部尚书的府上做门房……”哑沉的先是得意洋洋,随即又紧张起来,“哎呀,我怎么把实底告诉你了,你可要给我保密呀,否则传了出去,我们都活不了。”

“成成,给你保密就是了。那你再说说,还有什么私密的?”

“要我接着说?”

“当然!你就别端着了,找你出来喝酒不就是想和你说道说道吗?来,先喝一个。”

碰杯的声音响起,稍倾,哑沉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还听说当朝宰相的掌上明珠郑大小姐已经准备参选了。”

“天啊,”尖细的又是一声不由自主地惊呼,惊呼过后是难以置信,“那个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贵为公主第一陪读的郑才女……要参选?”

“意外吧?那个拒绝了所有王孙公子提亲的盛京第一才女郑大小姐居然早就心仪那个消失了十年之久的大殿下。”

尖细的缓过神来点点头,“其实,这个倒不意外。想当年大殿下以八岁年幼之姿轻易拿下了当时翰林馆老中青三代所有才子的绝对,这份才情当然比那些空有名头的王孙公子更容易得到那个重才不重势的郑大小姐的青睐!”

哑沉的由衷感慨道,“才子佳人啊……也许这个花灯节会像过七巧节一样浪漫呢!”

尖细的立即喷他,“又做梦!人家浪漫也是在皇宫大内,你又看不到,做什么弄出那副向往的样子!”

“说的也是啊,无论是大殿下还是郑大小姐,对我们来说都是高不可攀的人哪……”

一句“高不可攀”终止了所有的八卦。

小二子上完最后一道菜乖乖地退了出去。

隔间之内,打头的那位这才取下大帽大披风,龙炎的脸露了出来。

三楼其实有着他一间长期预留的包间,如果不是那个纪良说什么半封闭的二楼更容易打探盛京最近十天的近况,他怎么会弃三楼而选二楼?!

只是,他没想到一到二楼,首先听到的是这个消息。

龙炎摘下帽子之后首先看向他的对面,那里一个脸色蜡黄头发干枯的丫环模样的人正垂目而待。

艳无双。

那个他从无双城一溜带回盛京的艳氏当家。

“喂——”龙炎开口。

艳无双屈膝行礼算是应了声,然后拢袖近前,主动为这个太子斟上一杯热茶双手递了过去。

那日被掐晕之后,醒来时除了疼痛,她的脖颈之上没有留下任何的印迹,可他的脸上却四天来一直如刚被抓伤一般四指划痕清晰。

也就代表着,他有证据证明她伤了他,而她却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自己是正当防卫。

这一招多狠!多小人!多令人发指!

艳无双恨得牙根天天不使劲力咬着就一阵阵空虚地疼!她多想把眼前这个顶着她的“杰作”每天大张旗鼓地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脸像拍蚊子一样一下子拍死在墙上!

可是,她不能!自从那日被掐晕又醒来之后,她切身体会到了两人的差距,不只身份,还有武功!她开始深刻地认识到,以硬碰硬绝对是错误的。除了能部分体现她不畏强权的性格特征之外,除了会激怒对方间接让自己陷入更艰难的局面之外,她不会得到任何对自己有利的条件。

所以一路上,她温顺得如曾经被关起来的七七。他写字,她就磨墨;他吃饭,她就布菜;他睡觉,她则窝在马车的车门角上小心地假寐。不是怕他趁她熟睡之后下什么黑手,而是怕他有什么动作之后她来不及随时侍奉在侧。

苟且偷安。

虽然耻辱,却平安。她除了被点了哑穴之外,其他一切正常。

直到行至盛京城外。

一个时辰之前,盛京城外,赶车的纪良突然停下马车,然后钻进车内先是给她带了一张人皮面具,然后不知在她的头上抹了什么东西,她的头发就变得枯黄暗淡起来。

龙炎在指着她笑够以后,才好心地将铜镜借给她一看。

第一眼,她也险些没有认出自己来。

她虽然不至于爱美到什么程度,但要让她故意丑化自己,她一样无法接受。她憋气的想立马拒绝,只是,人家根本就没问她的意见,给她大概整理了下就又出去赶车了。

然后他们来到了上京饭庄。

什么三楼二楼一楼的跟她没关系,她只希望一会儿布菜之时可以侍候得这位太子大爷高兴一点,然后允许她洗掉脸上和头上的脏东西。

龙炎当然不明白她的小心思,在摘掉了令人憋气却能很好的掩藏形踪的大帽子之后他突然来了兴致,想逗逗最近这个乖得没有一点气场的艳当家,“喂——”

千里之路,四天行程,他对她的称呼还是只是“喂”!

“听说你最近刚休了夫,又可以嫁人了?……”

那又怎样?

“爷帮你找个好人家如何?”

不如何。

“哎,别客气呀,就刚才大家谈论的大殿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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