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一片狼藉，看得出饭菜受欢迎的程度。从容的收拾着，不紧不慢的动作，像是在拖延时间。
厨房也很乱。整理了一番后，她才开始洗碗。
洗碗布是丝瓜晒干做成的，干净环保。粗糙的丝瓜丝沾着洗洁精摩擦着碗壁，发出瑟瑟的声响，如同她此刻的心情，涩涩的。
“新月，真是不好意思啊，还要你让你洗碗。”许是同情心过剩，钟瑜离开了热闹的客厅，走进厨房，打算陪妹妹说一会儿话。
突如其来的话，打破了固有的宁静，钟新月手中的动作不曾停下，轻轻的声音，让人听不出情绪。
“怎么不看了？”
“看不下去，爸和小弟都在看NBA，篮球赛什么的，最无聊了。不就一个球吗，抢了仍扔了抢，也不嫌烦。”
钟瑜不满的抱怨，二十七岁的她，依旧靓丽。娇小可人的身材，并没有因为生过孩子而变形，反而比之前更美好了。
钟新月的心情多了抹愉悦，揶揄道：“要是让那些球迷听到你这样贬低篮球这项运动，估计会引发一场口水仗。”
“呵呵，那不可能。”钟瑜一点也不担心，“在口水仗发生之前，大黄会咔嚓一声帮我解决的。”
“也是，你的事情，姐夫总会站在你那边，帮你解决。”钟新月随口附和。大黄是她的姐夫，也是标准的妻奴。
“对了，你吃过了没？刚才没见你用饭。”
“回来时就吃过了。”
钟新月的话，前后矛盾，钟瑜也没注意，反正她也只是说说而已，新月这么大的人了，总不会饿着自己。
圆圆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扬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在那张明艳的脸上，娇俏可爱，让人讨厌不起来。
“你在想什么？”钟新月被她笑得汗毛直竖，警惕道。
“过来过来……”她朝新月勾勾手指，一脸神秘。新月不为所动，开了水阀，继续新一轮的冲洗。
“真无趣……”钟瑜嘟嘴，不甘的凑近，橙香的洗洁精，味道刺鼻，皱了皱好看的鼻子，钟瑜没了继续逗弄的心思。
“妈说年后会帮你安排了相亲。是大姨妈介绍的，听说家里的条件不错，还是个独生子，你自己看着办。”
“如果需要添置一些新的衣服，可以约我，我帮你选。”
“要知道，我可不是那么好约的……”
钟瑜自说自话，过了好一会儿，不见新月有所反应，二十几年的姐妹也不是白做的，知道她定是不想的。叹了口气，“如果不想去，就跟妈说下，左右也不会逼着你去。”
“我知道了。”
她说知道，却不说会怎么做。
多年来的姐妹生活，钟瑜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潜台词，鼓动的说道：“不想的话就去告诉妈，主动点总没错的。”
新月就是太被动了，所以才会一直被爸妈忽略。钟瑜心疼的想着，却又想到如果新月也主动了，那么在家里做杂务的可能是自己，于是少了一点心疼，多了一丝愧疚。
主动……
钟新月的手一颤，白花花的碗从手中滑落，溅起一片水花，沾湿了腹前的衣物。
钟瑜因为靠的近，也被溅到一点，姣好的眉头立马皱起，“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算了算了，我去换一件好了……真是的，这件才刚买的，贵着呢……”
钟新月歉然一笑，但对方显然没在意，嘟嘟囔囔的换衣服去了。
清洁的自来水，哗啦啦的流着，冲洗着一个又一个洁白的盘子。洗好了碗筷，又将厨房清扫了一顿，钟新月才离开。
钟母没有挽留。很明显的，她留下的话，房间不够住。
坐在地铁上，看着窗外不断逝去的街景，如此热闹。而她，如此孤单。
回到出租房已经晚上九点半了，肚子早就饿的没感觉了。
没有胃口，随便煮了点鸡蛋面，解决了腹中潜在的渴望。
腊月了。
南方冬天的夜晚，有点寒。
裹着被窝，躺在床上，静静的看着雪白的天花板，纯澈的眼睛，深邃如海。干净和深邃，矛盾，却又意外的和谐。
回想着姐姐最后的劝说，平和的五官，在夜深人静的晚上，在无人窥见的地方，终于袒露出一抹苦涩。
主动么？
她也曾为自己争取过的。
八岁时，她吵着要六十块到图书馆办借书证。一次又一次的要，一次又一次的被拒绝。
最后，当她看到她的母亲毫不吝啬的给了六岁的弟弟三百块钱买玩具，她的不甘达到了顶峰，哭喊着不公平。
“弟弟要三百块钱买玩具都有，为什么我就不行？”
“我也想看书啊，姐姐也办了证，为什么我不可以？”
“妈妈，你太偏心了！”
幼时委屈的哭诉，清晰的回荡在耳边，深邃的眼眸，渐渐有了泪意。她主动了，第一次坚持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结果呢？
“你跟阿杰能比吗？我乐意给阿杰，你管得着吗？”
“我就偏心怎么了……”
“你吃我的住我的，还不满意？”
“不满意就滚啊，给我滚出这个家！还哭什么……滚啊……”
小小的她被吓坏了，哭声渐渐消散，只剩下不能控制的呜咽。被丢出家门的那一夜，她安静的蜷缩在门口。
那时，是暑假。夏天的夜晚，很热，她却觉得很冷，冰冷。
最后还是奶奶看不过，快天明时，将她领进门。她的爸妈，早已睡熟。
从那时起，她就知道，他们喜欢主动的人，但不喜欢她主动。主动争取或是主动拒绝的权利，她都没资格拥有。她只要在他们需要的时候，适时地出现就可以了，她早该清楚的。
就像今晚。
在姐夫面前给姐姐挣个面子，她有个律师妹妹。顺便，洗刷碗筷。至于主动提出要求或是拒绝什么的……
闷在温暖的被窝里，她依旧冷的瑟瑟发抖，嘴角的笑容，牵强而苦涩。
相亲……
她会去。
一夜难眠。以至于她第二天早早的就醒了。
看了下时间，才五点多，外面的世界，还是一片黑暗。打开手机，里面有三个未接电话，都是同一个人。
右手的指腹，轻轻的在上面的名字摩搓着，平静的面容，隐约是眷恋。又是一阵震动，她不假思索的按下接听键。
“恭喜你。”
开头第一句话，她笑着祝福，带着十二分的真意。
她希望他幸福，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