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然坐在钢琴前,十指无意识的按着一个个琴键。反反复复,只有相同的两小节旋律。
房间里两女一男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名女士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乔小姐,所以您的表演,就是这段,呃,曲子吗?”
因为实在是听不出什么名堂,又不像什么世界名曲,说是歌曲伴奏吧,她又一句不唱,所以这位舞台经验丰富的指导老师实在不知道她要表演的是什么。
乔然停下弹奏,转身面对那名笑容亲切的女士。
“抱歉,我现在没状态。”
一旁另一位女士闻言脸色一正,肃然起立道,“应该是我们说抱歉。乔小姐,委员会对刚才彩排发生的事情向您表示最诚挚的歉意,希望不会在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给您带来不好的回忆。”
不好的回忆?
乔然默默一笑,今天注定是不会有好回忆的,只是错不在他们。
“我接受。”她认真的点了点头,对面三人皆是面色一松,不过想到刚才林大少的严厉质问,又觉得事情依然棘手的很。
乔然不知他们所虑,此刻觉得没什么精力再应付任何人与事,便站起来道,“我想一个人待会,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
“当然。我们已经把乔小姐的出场顺序改到最后,您大概有四个小时左右休息调整,有任何需要随时找我们。”
“谢谢。”
三人出门时,刚好温情也结束了敷衍了事的专业指导,匆匆赶来看她。乔然头有点大,只能抱歉的看着好友道,“温温,我想休息一下。”
温情愣了下,明白好友想独处的想法,只能暂时放下满腔忧虑,退出房间。
门轻轻合上,房间里终于剩她一个人。
转过身看着黑白琴键,她又缓缓坐下,十指将刚才反复的那一小节旋律弹过一遍,一些对话在耳边回响。
——八喜,你确定我该选这个节目?
——您的歌声非常动听,一定会给少爷一个bigsurprise的!
——是么……
——真的非常棒!不信我录下来给您看……
那天头疼表演节目的时候,八喜递给她一份琴谱和歌词。她反复试过几次后,竟也觉得不错。于是这首歌就成了她和八喜的小秘密,想在成人礼表演时,给他一个惊喜。
她反复练习的那几天,也就是他销声匿迹的那几天。
可这才不过几天,她这个节目,已经失去了表演的意义,他们已然分手。
分手。
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不会再抱着她说那些甜言,她也不会再趁着醉意对他任性。
意味着,他的人,他的笑,他的宠溺,他的双手,从此不再属于她。意味着他走出她的生命,以后多半不会再见。就算再见,也会像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或许交换一个冷漠视线,而后擦身而过。
擦身而过,从此人海潮汐,各自悲喜。
她深吸口气,合上琴盖,也合上心里流淌而出的疼痛。
其实今天的事,她早有预感,内心深处也渐渐有了自己的选择。只是从没想到过程会是这样,还牵扯出了一个可笑的开端。对于到底是谁选择在这个时间曝光那段短片,她已不想追究。开头和过程其实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都一样。
她要的结果是什么?
她要的,是他不再彻夜不眠,不再身心俱疲。她不要他像困兽一样独自战斗,又独自舔舐伤口。她要他像以前一样飞扬跋扈,洒脱不羁。
他该是一匹野马,可现在的她却没有与他并骑驰骋天地的能力,反而拉扯住了他的脚步。
那么她能做的,只有放开手中的缰绳。
她低着头,敛眸静静看着自己空荡的掌心。
忽而,皱起了眉。
*
嘀嘀!嘀嘀!嘀嘀!
手机突然传出刺耳警报,窗边吞云吐雾的人猛然丢了烟头拿来一看,心神俱裂!
“茧”活动已经开始,人都到活动现场去了,整个休息区此刻静悄悄的。却有人突然夺门而出,沿着长廊神情狂乱的搜寻着一扇扇门上的名字,在终于找到自己的目标后,破门而入!
随后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全身血液悉数冻结。
少女脸色苍白,紧闭双目倒在梳妆台上,身侧垂下的手腕上猩红一片,红色液体沿着无力的手指一滴滴滴在雪白的羊毛地摊上,像是雪地里盛放开朵朵的玫瑰,瞬间夺去他的呼吸!
“乔然!”
他低吼一声,冲上去一把抱住了昏迷中的少女。那么紧,却无法填补他此刻内心不断不断扩大的空洞。
微微颤抖的手小心而迅速的抬起她受伤的手腕审视一遍,伤口位置相当精确,目标是大拇指下端的动脉无疑,切口也相当整齐,足见她下手的时候多冷静,并且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再一次领教了她的狠!
但她这么做,到底是对自己狠,还是对他狠?!到底是她比较痛,还是他更痛?!
惊惶又冷静的颓眸四下搜寻,在梳妆台上带血的刀片上停顿一秒,咬牙移开,搜索到一旁衣架上一条白色丝巾,他长手一伸一把扯来,动作利落的将渗血的伤口用劲紧紧包扎。
丝巾上迅速渗出鲜红。
他不再迟疑,立刻将她抱起,此时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来人看到房间里的情形,似乎也有些震惊。
佐藤视而不见,匆匆往门外走,却被来人一句话拉住了脚步。
“佐藤少爷,这种时候由您出面恐怕不太合适。交给我如何?”
这话拉回佐藤的一丝理智,他这才正视门口的长发男子,刚才在彩排大厅,他注意到这个人和乔然有过短暂的交流,而乔然对他的态度也比一般人要亲切的多,似乎是她信任的人。
佐藤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这个看起来有些阴柔却气质清朗的人,莫名给人一种可以交托的感觉。
他将乔然小心送进对方怀中。
“送她去医院!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这里我来处理!”
对方点头,“放心,我会完好无损的将她交还。”
交还?等她完好无损,他便不能再出现了。
佐藤果断摇头,“不,别提到我。”
对方愣了愣,但没多问,时间紧迫,他点点头转身快步而去。
佐藤目送那人离去,后退一步,伸手轻轻关上门,落锁。
转身面对那一地狼藉,他瞬间全身脱力,靠着门板缓缓坐地。双手狠狠耙过头发,俊容深深埋进了臂弯中。紧紧蜷缩的他,像只伤兽般,发出了低哑的呜咽。
良久,他深深呼吸,站起,走近那处暗红,目光搜寻,果然在一滩滩血迹中找到了那颗小小晶体。
他伸手去捡,晶体却如水银般四散开去,指尖只剩冰凉粘稠的感觉,移到眼前,触目惊心。
那是她的血。
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系,被她亲手割离。
带血,割离。
——如你所愿。
她说。
他所愿?他所愿,并非是这样绝然的割离啊!他所愿,是要她完好无缺啊!
痛,再度自指尖蔓延全身,将他彻底溺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