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少年玉子寒拉着沈醉冰的手行在大街上。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瘦弱的两人被挤散,好不容易才找到。
还记得少年找到她时,脸上劫后余生的表情。
然而,很快的,他又松开了她的手。
“冰儿到那边看看好吗?”将她引至一处热闹的耍猴的地方,玉子寒抱着沈醉冰费尽心思地挤进去,然后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终于发现和她在一起是多么不可靠了?想要放弃了?
沈醉冰压住冷笑的冲动,乖乖地点头。
看着玉子寒消失在人群中,她静静地回头看耍猴。
热闹的场景本不是她所喜欢的,几次她也想掉头离开,但忍了又忍,终究留下。
就算不相信玉子寒会回来的诺言,其实心中还是有一丝指望的吧。
夕阳西下,人群渐渐散去,耍猴的也走了,她依旧冷冷地站在原地。直到有个怀抱从后面把她温柔地搂住。
“冰儿。”那人的声音中带着颤抖,将她幼小的身体扳过去,细细地凝视着她的眉眼。
“还好,你没走。”
只是一句话,却让她几乎落泪。
玉子寒,不是还好我没走,而是,幸亏你来了。
看到沈醉冰激动的神情,玉子寒以为她是生气了,忙从怀中取出一支银簪,在她眼前一晃。
“怎么样,好看吗?”
只是简陋的簪子,做工粗糙,如果放在现代,根本不会入她的眼。
但彼时的她却是兴奋地点头:“好看,这是冰儿见过的最好看的簪子了。”
玉子寒羞赧地挠了挠头:“这是我去斗鸡坊斗鸡的成功哦,以后我有钱了,一定会给冰儿买更好看的簪子的。”
沈醉冰鼻头一酸,忍住眼泪道:“冰儿不要其他的簪子,冰儿就要这支,寒,帮我戴上,好么?”
玉子寒狠狠地点头,然后将簪子插在少女的发间。
“好看么?”
“恩,我的冰儿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孩子。”
她一直将这支簪子带在身上,直到半年后的那个夜晚,灿烂的星空下,她从相府中翻墙而出去城郊见玉子寒。
灿烂的星空下,玉子寒告诉她要去从军。
她心中难得地急切,反复地询问道:“寒你要去从军?真的吗?”
“是,这是我从小的梦想。冰儿,我今天在街上看到征兵的榜文,就知道我这次是非去不可了。”
“梦想啊……”既然是玉子寒的梦想,就算她阻挠也不会有用的。
“等到我凯旋归来的那一刻,必将娶冰儿进门!”他乐呵呵地笑道,羞怯地凑近她,在她脸上印上一吻,“我知道冰儿不是普通的女子,不一定会稀罕功名利禄,但我还是要在功成名就之后再去冰儿,等到那时,天下太平,我就放下手中一切,与冰儿过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日子。我们不需要再保护任何人,也不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玉子寒终究是懂她的。
她只是想要平淡的日子,她不为任何人而战,也不要别人为她做什么。
“好。我等你。”她平静地将簪子取出,递给玉子寒,“再见之时,全凭此簪为信。”
这一等,就是八年。
她用尽一切手段,算尽一切人,终于在半年时间内助紫阡登上宝殿。终于有机会拿到了军中的花名册。
废寝忘食地翻找了七天七夜,终于找到了玉子寒的名字。
叫这个名字的一共有七个人,全部都被红笔勾去。
他们全都死了,没有留给她一丁点希望。
死了?怎么可能!
玉子寒那么聪明,那么好,怎么可以,死了?
她从来不信他真的已经死了,于是她等,即使嫁为人妇,她也没有绝望。
但她忘了,她已经变了。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淡漠如水的女子,或者说,她从不是。
曾经的她忍气吞声,是因为她没有追名逐利的兴趣。
她这世的娘亲,唯一的遗愿,就是让她活下去,卑微地活下去。
她做到了。
玉子寒看到的,是隐忍而淡漠的她。
遇到紫阡后,她不能再忍了。
紫阡救了她,给了她无条件地信任和温暖,她必须,报答他。
他的愿望是报复,她便要帮他报复。
她的心中有了执念。
紫阡、紫祈,是她的执念,玉子寒,更是她的执念。
人们常说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是珍贵,沈醉冰并不认同。她对玉子寒的执着,从未因为得不到而深刻,而是九年如一日地,一直都是这样。
突然,她想到自己八年前对紫阡说的一句话。
“没有人会出淤泥而不染,我沈醉冰也不会!”
现在想来,真是有道理啊。
不仅是身份变了,心变了,身也变了——她已经是紫祈的女人,这一点永远无法抹杀。
她不在意,但玉子寒呢?
沈醉冰转头,看向半卧在榻上的紫祈。
他说的正香,醒时的狠厉和邪魅不见踪影,俊美的脸上是孩子式的笑容——他本来就应该是个孩子的。
她笑了,将他移到榻上。
身体的疼痛早已完全消失,体内窜着一股热流,就连移动紫祈也不是那么困难了。想来是因为宋离络刚才度给她内力的原因吧。
“冰儿?”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沈醉冰回头,不由苦涩一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