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延十里,疯狂肆虐的大火卷起滚滚烈焰,高城危楼,残岩断壁,唯有一抹孤独的红色傲立于上,任迅烈的北风凌乱了她的衣衫,让千缕墨发在空中桀骜的张扬。
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凄美的弧度,漫天火光勾起心底最深刻的伤痛。
三千里江河山,固若金汤繁花似锦的强盛凤国,柳岸白堤,摇曳绿树红墙诗情画意的最美之都,而今,却如流水落花化为一江春水,滚滚而逝。而这些,竟只因一情字!
“呵呵……荒唐……”凤目垂下,樱唇微启,却只能戏谑自嘲的吐出这四个字。
“然儿!你……”一个焦急的男声传来,然而却只听得清前几个字,因为剩下早已湮没在他身后千万匹奔腾的马蹄之下,残破不堪。
轻轻转身,漆黑的瞳仁永夜般将男人健硕的身影第一万次铭刻下来,复杂的情感如水藻缠绕在心头,却惊奇的发现,没有恨。
已经沉沦到这种地步了么,只因当初多看的那一眼,便深深沦陷,原以为可以共享天下荣华,却换来国家易名,江山改姓,而自己却没有丝毫怨恨,真是可笑,可悲……
滚滚流火翻卷悲鸣,纵然曾经深爱过,纵然千百次祈祷明誓愿携手一生,而今,不过是一夜浮梦罢了,自己这过去的君王也注定要跌进浩荡起伏的历史长河中,任时间冲刷掉血染的一切,然后听故国商女将最后的挽歌吟唱于空气中,化为虚无。
身子向后一倾,连最后的微笑也吝啬的不愿交给那个男人,算是小小的报复吧,足尖离开最后拥有的小小一方土地,脆弱的身躯像飞舞的蝴蝶飘摇在红色搭配的背景中,最后的红霞将瞳仁也染成红色,闪烁着点点水钻。
若是有来生,绝不轻言情……
新生篇——
嘈杂的人声夹杂着混乱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好吵!
凤然眉头微微蹙起,是谁这么大胆,竟敢惊扰朕的美梦……
突然,两目豁然张开,不对啊,自己明明已经跃下城楼与国共亡了,为何还有知觉?难道自己命大没摔死不成?
猛然坐起身,却觉得身体一阵瘫软,险些又栽倒在地,头脑晕眩的厉害,腹中竟然传来咕噜噜的响声,好饿……
环顾四周,凤然惊骇的发现自己竟然在一片砖瓦残骸中,身边尽是些衣着破烂四处逃窜的孩子,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极度的恐惧,鼻涕眼泪混杂着从漆黑的小脸上落下,却也顾不得擦上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凤然皱着眉头茫然的看着这片混乱,手往前一伸想拽住一个问个究竟,却更加骇然的发现自己的身体缩水了!
两手平伸至眼前,果然,这分明是个十岁左右孩子的手!稚嫩的小手布满污泥,消瘦不堪,几乎只剩下皮包骨头,再看看身上,破碎的残布包裹着细小的身体,像一个四面漏风的大口袋,蓬乱的头发杂草般缠在脖颈上,与衣服混成一色。
这具身体应该是活活饿死的吧……凤然微叹了口气,一国的子民竟沦落到这个地步,那这个君王也没资格掌管这片国土了。
“喂!还傻愣什么!快跑啊!官兵就要来了!”一个清脆的童声在耳边响起,却是一个同样落魄看似乞丐的小男孩,一把拽住自己的小手从地上拖起来。
“额?”凤然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身体却已经在那个小男孩拉力下半拖半跑的飞奔起来。
为什么官兵来了要跑啊……凤然疑惑的想开口问,可是激烈的奔跑让她原本就虚弱的身体到达极限,口中除了重重喘着粗气竟难以说出一个字,饥饿感像一把尖刀将胃一层层挂掉,痛彻心扉。若不是前方男孩奋力拖着自己,只怕早已倒下。
灰暗的乌云凝结成厚重的块状,空气中夹杂着潮湿憋闷的气息,所过之处,断檐倒树,触目荒凉。两个瘦弱孩子手牵着手,在混沌的天地中逃窜,赤脚上被尖锐的利石不知划出多少道伤痕,可是,毕竟还是孩子,体力原本就差,再加上饥肠辘辘,再拼命也跑步了多远。
身后沉重错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是一队身穿铠甲头戴铁盔的士兵,其中伴着粗哑的嗓音,像索魂的乌鸦声声逼近“快抓住前面的小兔崽子!别让他们逃了!”
男孩身形灵活,东躲西藏,若是他一个人,或许早已和其他孩子一样逃脱消失了,只是他手中却还紧紧攥着凤然干瘦的小手,尽管额上大汗淋漓,也不愿松开。
脚下一歪,两个人终究是倒在一棵硕大古老的柳树前,重重摔在地上,一抹绝望在男孩脸上浮出来,已经逃不掉了……
凤然回头看了一眼匆匆赶来的士兵,个个虎背熊腰,面露喜色。可恶,若是放在前世,这几个士兵一只指头就能掐死,但现在这个身板,只怕拼尽全力也难以对付。
突然,敏感的五官感到身旁隐隐传来极为细小的响动,树上有人!?凤然诧异的抬头,美目微眯,一丝极为细微的清风似是从凝结沉闷的空气挣脱出来,果然,树梢上一袭白色人影裹着淡淡清香随风起伏,浓墨的绿遮遮掩掩将这个宛如谪仙般的男子悄悄藏起,却难以消去他身上慵懒耀眼的气质。
这个人可以救我们!凤然心中一亮,虽然不知他是谁,不知道他为何出现在这种被世人抛弃的土地,但凤然唯一肯定的是,这个男人武功绝对非同一般。若是他出手,自己的危险处境瞬间就会被化解。
“救命!求求您救救我们!”凤然突然扯起最后的气力向树上呼喊起来,紧紧抓住这最后的稻草。“救命!”
身边的乞丐男孩显然根本没有发现到树上之人,只是被凤然的反应吓了一下,疑惑的抬头望向葱葱郁郁的大树,却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树上的男子微怔了一下,没想到这样一个乞丐似的孩子竟能发现自己,但精致绝美的面容只是一瞬便又恢复风平浪静,懒懒斜倚在枝头,眉梢轻抬,纤长的手指随意挑起一片细嫩柳叶,口中淡淡吐出几个字。
“与我何干。”
与我何干?凤然骤然面色一凛,眉宇轻蹙,竟垂下头去,不再呼喊一声。她是何人,纵是死,也不会放下尊严靠狼狈的姿态获取别人的怜悯。这种同情,我不屑!
银牙轻咬,凤然枯枝般的手臂努力支撑起身子来,瘦弱的身躯挺立在坚实的大地上,脊背如剑,傲气如霜,漆黑幽暗的眸子中竟闪耀着只属于王者的桀骜,周身气场翻滚着睥睨天下的霸气。
几个侍卫奔过来,却生生愣在原地,眼前这个孩子竟带给他们难以抗拒的恐惧感,压迫感,单只他凌厉苍鹰般的眼神就让人心生怯意,熊一般的身躯在孩子身前几米处铸成一道铜墙铁壁,但谁也没再前进半分。
这便是一代君王的骄傲,能使数亿万子民臣服的气魄!
“哦?”纵是树梢上的白衣人也被这强横的气势震撼了一下,感兴趣的看着下面的小鬼,这种王者之气为何会出现在这么一个毫不起眼半死不活的小家伙身上。
“喂!妈的!还傻愣什么!还不赶快把这小兔崽子拿下!”类似是小队长角色的一个黑脸络腮胡子从愣神中反映过来,愤怒的暴喝一声,率先向前冲去,身后的人这才从压迫中挣脱出来,对呀,眼前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孩子,自己这么多大老爷们竟然吓成这样,太丢人了。
震天动地的怒吼同时响起,有种被玩弄的羞愤感让士兵们满目血红,蛮牛一般横冲过来。
凤然手紧紧一攥,瞳仁灼灼发光,深吸一口气,飞身向眼前的洪流跃去,像一只搏击长空的海燕,纵是败,也要败得轰轰烈烈,败得无怨无悔!
记住,君王的荣耀,胜过生命。一片细小的记忆碎片从前世到今生依旧清晰如新。
整个天空在这一刻闪出绚烂银华,细小的身影翻飞舞动,似乎要将最后的热忱绽放在这血色渲染的战场中,络腮胡子还未看清凤然的动作,庞大的身躯便被重重的冲击力震得横空飞出,跌落在残缺的岩石上,尘土飞扬。
砖头大的铁拳直面而来,凤然只一个回旋便闪了过去,两根手指呼啸而至,顿时血花四溅,两颗眼球携着肉丝滚落在地,登时被踩得粉碎,与此同时斜腿向后扫去,两个大汉双双仰倒,哀嚎不止。
重重的打击让凤然的小手上生生震裂出数道伤痕,猩红的血滴滴答答流淌下来,但她却浑然不在意。又是一个肘击,身前人的肚子顿时凹下一截,一口血全数喷溅到凤然脸上,惨白消瘦的小脸如今化作了嗜血的修罗,出手每一下都狠利无比,迅如闪电。一个个庞大的身影掺杂着刺目的鲜血不断飞出。
身边的人越聚越多,听到响声的士兵纷纷跑过来,先是被眼前血腥的一幕狠狠震撼到,但随即便加入战局,像无数饿狼在围攻猎物一般。凶残暴戾。
这种极度超负荷的战斗让凤然很快就难以承受,身体渐渐不听使唤,手臂沉重的仿佛不再属于自己,接着身后猛地一震,却是一人的脚生生踢到自己背上,喉头一甜,血喷涌而出,接着无边的黑暗像是舞台落幕般缓缓而下。
结束了……刚开始便结束了……竟然这样死的莫名其妙,嘴角又一次露出戏谑的微笑,罢了,自己本来就是已死之人,还作何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