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时值暮春之际,大夏皇都柳絮缭绕,纤纤作缕,络络成丝,情趣盎然。
姜雉派人告知了老夫人今日前去御阁楼求医之事,又和留在长明院的华歆低语几句,才只带了花木一人坐上前往御阁楼的马车。
姜雉坐在锦杌上,全神贯注的翻看着一本《花鸟虫趣》,花木不时看一眼姜雉,不时翻看一下车帘,嘴角不时阖动两下,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姜雉又翻开一页书,抬头看了花木一眼,花木忧心道:“小姐,奴婢不懂,老夫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给您一条活的蛤蚧呢?”
“有什么不解的,这两天,我哪件事顺过她的心意?她不过是想给我点颜色瞧瞧罢了,”姜雉头也不抬,信手又翻过一页,这一页,讲的正是蛤蚧的生活习性。
花木想想也是,小姐明知老夫人不喜欢她接近焕哥儿,偏偏把焕哥儿接到长明院,明知道老夫人想要夺回焕哥儿,又故意绕了好大一圈才给老夫人台阶下,老夫人一向高高在上,颐指气使惯了,自然受不得小姐的故意为之。
“小姐可有对策?”花木好奇问道,自从小姐对平阳王府彻底寒心之后,小姐变得更加聪慧了,姜雉微微一笑合上书本,似笑非笑道:“她既然敢给我颜色,我自然要开染坊给她看。”
花木扑哧一笑,心知姜雉已有对策,逐渐放下心来。
平阳侯府的马车一路无碍,稳稳的停在御阁楼前,花木扶着姜雉走下马车,御阁楼紫衣婢女等候在侧,花木奉上名帖之际,姜雉匆匆扫了一眼御阁楼,整个御阁楼依山而建,共有上下两层,中间分为无数小门,支柱端红,檐牙高啄,气势磅礴,蔚为壮观。
紫衣婢女接了帖子,又朝姜雉细看了一眼,不料正对上姜雉似颦非蹙的目光,婢女脸色讪讪,只好支声道:“奴婢天九,周夫人,请随我来。”
姜雉心中暗呼,莫不是鸳鸯楼一事闹得大夏人尽皆知,以至于御阁楼的婢女都对她格外青睐?
天九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步伐矫健有力,姜雉随着天九的步子刚一走进御阁楼中,一股药草味儿扑鼻而来。捣药女童,随处可见,更有年纪稍长的女子,守着煮沸的药罐,挥动手中团扇,片片白雾飞腾。
御阁楼与寻常医馆不同之处在于御阁楼是当今皇上为答谢各个王侯助他打下万里河山,特别与王侯将相的夫人们建造的求医问药之处。
御阁楼中自有名医坐镇,医术堪比皇宫御医,此外,御阁楼布置的格雅,又及其注重病人的隐私,于是众多大夏贵族女子纷纷来此瞧病,往往药到病除。
天九把姜雉带到二楼的众多房子的一间,姜雉刚刚坐下,立时便有梳着总角的丫鬟奉上茶盏,整间屋子虽然不大,但布置优雅,墙壁四周挂着名家笔法,两盆含苞怒放的仙客来摆在乌木沉香桌旁,姜雉心里暗叹布置这间病房之人的附庸风雅之际,天九的声音传入耳畔,“周夫人,独孤大夫到了。”
话音未落,一阵栀子花香袭来,一抹颀长的身影缓缓走进姜雉视野中,姜雉顺着翩跹摇动的袍裾向上看去,独孤琼尖细的下巴渐渐落入姜雉眼中,往上看去,独孤琼冠玉面庞,笔长剑眉,妖媚丹凤眼,高挺鼻梁,暗红色薄唇一览无余。
不知为何,姜雉心中升起一种失落,若是眉毛再粗一点,唇色再浅一点儿,额头再高些……就是姜雉双腿被断奄奄一息时仙境中的那个男子了。
她还记得,他叫琼欢,玉琼合欢,多好的名字。
前生已负,今生又负,她今后定然不会再负。
独孤琼在乌木沉香桌前坐下,望了姜雉一眼,拉动梁上垂下的细线,一张《洛神赋》缓缓垂下,天九在旁尴尬解释道:“周夫人,独孤太医性子孤僻,不喜薄纱而喜用画,”
姜雉朝她一点头,表示并不介意,大夏女子瞧病大夫必然在两人之间垂下一面薄纱,以作避嫌之用,整间房子的装扮已见主人的品味不俗,一些特殊的癖好也是可以理解的。
“周夫人有何病症?”《洛神赋》另侧,一声珠玉之声冷冷传来。
姜雉笑道:“幼时曾落入池水中,患下体虚之症,每日汤药不离身,依旧无好转。”
这倒是真话,姜雉稚童之时,一次在水塘边玩耍,不小心被母亲华氏身边的大丫鬟袖香推入水中,母亲大怒,不顾念多年的主仆之情,硬生生的把袖香赶出府。
姜雉幼时便很聪慧,记性特好,不过年纪愈长,有些事不大记得了,唯有这件事姜雉记得格外清楚,袖香梨花满面跪在姜雉面前求饶的样子,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
“周夫人多年来一直用什么补身子?”戛玉之声萦绕传来。
“出嫁前,只以鸡汤小补,出嫁后,日日煎服党参。”姜雉想起刚进平阳侯府时,老夫人日日让她服下党参,姜雉那时还木讷的以为,老夫人肯拿来御赐的党参,必定对自己疼爱有加。
谁能料到,老夫人的良苦用心并不在此,虚不受补,姜雉正是大虚的体质,照着那样补下去,姜雉不日将寿终正寝。
也只有这样,能让周谧仕途步步高升的女子才能堂而皇之的迎进平阳王府。
《洛神赋》一侧传来微微叹息之声,尔后,“你可知虚不受补?”
“自然知道,”姜雉答道,邵语娠的一颗药丸仿佛为她拂去重重迷雾,让她看清每一个人的真实面貌,混沌十六年的心窍大开,她不会到死都不明白老夫人对她的“良苦用心”。
“何必”那侧传来一嗤。
“如此,那告辞了,”姜雉说道,言罢,起身昂然离去。
“独孤大夫本不是附庸风雅之人,”行至门边,姜雉望了《洛神赋》一眼,“何必故作风雅?”,花木扶着姜雉刚要离开,却被独孤琼一声怒吼拦下,“站住,”
独孤琼绕到姜雉面前,指着姜雉凶吼道:“你怎么知道我故作风雅?”
姜雉指着《洛神赋》说道,“这么一副旷世奇画,若是真正的文人雅士,得到之后必然束之高阁,日日拂尘,恐怕还要进香膜拜,也只有独孤大夫才用它来做薄纱之用!”
“确实,我不过是替陈邈帮你瞧病,顺便看看大闹鸳鸯楼的是怎样一位女中豪杰!”被姜雉识破,独孤琼换上嬉皮笑脸模样,嬉笑道:“如今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姜雉正要回击,一位灰衣男子跌跌撞撞的走进来,哆嗦的手指指向独孤琼:“好你个独孤琼,你你……”
灰衣男子血气上涌,脸色涨得通红,唯有一双怒火中烧的眼睛,死死的瞪着独孤琼,见状,独孤琼见招拆招,拿出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无耻来“怪只怪你那颗灵芝太难看了,我一不小心当成蘑菇炖汤喝了,”
“我的千年灵芝啊,你……”陈邈一时说不出话来。姜雉顿时明白过来,眼前灰衣男子陈邈才是这间屋子的真正主人。
独孤琼连忙抓住陈邈袭来的手掌,“淡定淡定,还有你那颗人参,长得太像白萝卜,我一时没忍住生吃了,好在生津止渴……”
“我的千年人参……独孤琼我跟你拼了……”陈邈被独孤琼钳制的手臂挣扎起来,独孤琼轻而易举的再次钳制住,对一旁看的目惊口呆的姜雉花木九天嫣然一笑,接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淡定淡定淡定,你养在后山的那头小白猪每天吃了睡睡了吃……”
“大白是猪,它除了吃除了睡你还想让它干什么!”陈邈好不容易插上一句,却被独孤琼挡回去,“我养的鹦鹉小八还会飞呢。”
见姜雉花木九天和陈邈不约而同的扔给他一个“你白痴啊”的眼神,独孤琼连忙改口道:“反正它又瘦,我就勉为其难的把它当成下酒菜了,哦,还给你剩了一根猪尾巴……”
“独孤琼,我杀了你……”陈邈仰天长啸,正要发作无奈双臂双腿被独孤琼钳制,泪流满面之际双腿一蹬,独孤琼以为他是“回光返照”之际,陈邈的手指指向悬挂起来的《洛神赋》,大嚎:“我最爱的画被你当成薄纱用……独孤琼,我死不瞑目啊!”
御阁楼……大夫都是这样么?姜雉和花木诧异不止,见此,九天连忙打圆场,“周夫人,独孤大夫性子一直放荡不羁,呃,豪放不羁……其实医术还是很精湛的……”
花木见她还要再做解释,连忙拉着姜雉逃之夭夭。
后面传来独孤琼的声音,“周夫人,你还是接着喝鸡汤吧……你要想活命的话……陈邈,别咬我……哇……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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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个,男主暂时不出来,男二来捧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