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先生你好!”依璇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听到依璇的话,文轩笑得更厉害了,许久才止住笑声,故作认真地说:“苏小姐,我不姓文,文轩是我的名字,我的全名叫莫文轩。”
依璇不好意思地撩了撩头发,说:“是吗?”
“嗯,不过我是不喜欢别人叫我莫先生的,我觉得那个称呼太正式,感觉把人束缚住了,一点也不自由,你说呢?”莫文轩说完,摇了摇自己手中的杯子,问依璇,“要杯咖啡吗?”
依璇现在哪有闲心在这里喝咖啡?她委婉地说:“下次吧,我今天还有些事情,太忙了……”
说完,依璇转身离开,她要先去找到郭铭熙,董事长已经给了她联系地址,另外她还必须去找宋秋晨,她不能让郭铭熙无缘无故丢了工作。
走了几步,依璇似乎想起什么,突然返身回来,微笑着对莫文轩说:“文轩,我叫依璇!”
说了这句话,依璇走进了电梯。
可是,莫文轩却愣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她刚才说什么?她叫依璇?她真的是依璇吗?难怪他在她身上看到一抹熟悉亲切的影子。
莫文轩的心在猛烈地跳动,这么多年过去,依璇居然又回到他身边了!神啊,你是不是又在和我开玩笑……
*
文轩的记忆,从一棵高大无比的桂花树开始,当淡黄色的桂花漠漠的从天空洒下,他莫名其妙地开始坚信他会永久幸福。
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多么幸运的人,在温情中成长,接受众人的瞩目,要么欢笑着挥弄着他当时还不太熟练的画笔,要么就弹奏一曲哀伤的钢琴曲……
他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疯狂地崇尚快乐,却又不可自拔地迷恋哀伤,或许,那时候的他就隐隐地知道,只有在哀伤抵达心里,快乐才会突如其来。
整日的阳光无拘无束地从窗边流泻进来,他像一只不问尘世纷杂的小精灵,在布满玫瑰花丛的厅堂里穿梭而过,他的笑声曾经让那个地方变成了天堂,可是终有一天,天堂里竟然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仍然无比清晰地记得,那是他八岁的生日前夕,他说他要紫色月亮的蛋糕作为生日礼物,于是,全家人都忙碌起来,爸爸和妈妈一直看着他笑,温和的,甜蜜的,永不满足的,上帝,他怎么会用永不满足去形容一个人的笑呢?
晚上,妈妈生病了,开始可怕的呕吐……
他惊恐地站在门边,看着爸爸将妈妈抱起,对他说:“小三儿,我送妈妈去医院,你要乖乖地待在家里……”
那时候,他还叫小三儿,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因为他既没有哥哥也没有姐姐,这个名字总是让他遐想无限!他很听话,一直在家里等,等了很久。
可是,爸爸妈妈再也没有回来,第二天的时候,一个警察很冷静地跟他说:“你爸爸妈妈死了!车祸!”
突如其来的悲伤让他几乎死去,他莫名其妙地恨着那个警察,之后的几天,他们家原本温馨宁静的小院变成了战场,亲戚们为了争夺财产大打出手,而这些财产的真正拥有者,他自己,竟然被离奇地忽略了……
在一个下雨的早晨,文轩被送去了孤儿院,多年之后,他仍然没有讨厌那个地方,是因为他在那里遇到了依璇!
他一直是个长得漂亮的小男生,看手相的人说他会一生幸运,至于这句话,他总是有时候相信有时候憎恶。
可是,依璇的出现,竟然让他再一次相信这句话了!
不管是过去了多久,他还是会一如既往地记得第一次与依璇相遇时的情景,她那时候才六岁,束着简单的马尾,瞪着两只清澈无比的眼睛,像偷窥凡间的小仙女。
文轩说:“你也是孤儿吗?”
依璇说:“是的。”
“孤儿会很孤单吗?”他问。
依璇想了想,从背后的书包里递给他一块水果糖,说:“孤儿也可以不孤单,因为有朋友……”
他吃了那颗糖,很甜,很软,让人永生难忘,他跟依璇说:“那么,从今以后,我们就永远陪着彼此,永远不孤单。”
依璇第一次笑了,他想,她应该也孤单了很久。
她说,她没有亲人,一个也没有。
他说,我可以做你最亲的哥哥。
依璇每天都要去上学,而他,因为转学手续还没有办好,只能无聊地待在孤儿院,每天下午五点,他会去门口的公交车站牌等她,她会在车上就叫唤着我,“哥,哥……”
他很快就发现,他和依璇都是那么迫切地需要着彼此,好像只有互相依偎,才有力量一直走下去。
依璇变得很依赖他,总是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乐呵呵地样子,见谁就说:“这是我哥哥,你们不许跟我抢哦。”
她偶尔也会问他,“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你会不会突然就悄悄地离开?”
文轩说不会,斩钉截铁。
谁都不知道,依璇那种小女孩的患得患失让他一度很幸福,
他们在一起很快乐,就算没有零用钱,没有玩具,也没有画笔和钢琴,他们照样乐不思蜀,他还不止一次地给她讲过他老家的故事,那是一个无比宁静的江南小城,印象中,有青石铺就的街道,有灰砖青瓦的矮房,还有穿城而过的溪流……
“多美的地方……”依璇曾这样说,眼睛里尽是向往。
他说:“那里还有挑着担子的货郎,温软绵长的吆喝,做民间艺术的老人,袅袅炊烟的香气……”
依璇从后面抱住他的脖子,说:“哥,等我们长大了,我们就一起去那里,好吗?”
从不轻易哭泣的文轩,在听到依璇天真的话语,竟然也哭了,他想,依璇,等你长大,你会遇到你喜欢的人,那时候,你就不再想和哥哥一起去那么遥远的地方了!
他真的以为他可以就一直生活在这座孤儿院里,慢慢地和依璇一起长大,可是,他错了!
他一共当了依璇十五天的哥哥,仅仅就只有这十五天……
此后,多少次在梦里,他恍惚间也能听见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满心欢喜地扑入他的怀里,叫他:“哥……”
第十五天的中午,孤儿院的院长跟他说,他爸爸有一个朋友,答应要收养他,所以他必须要离开了。
文轩见过他,他姓莫,以前叫他莫叔叔。
他说:“小三儿,叔叔来接你了……”
文轩说:“我不走,我要等依璇……”
他说:“依璇上学去了,你等不回她。”
文轩又一次哭了,他奇怪自己的泪腺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如此发达,他哀求莫叔叔,“您不能把依璇一起收养了吗?”
他没有得到答案,却看见莫叔叔眼里的为难。
于是文轩知道莫叔叔不能同时收养两个小孩,可是他必须等依璇回来,他要跟她告别,他要跟她说他去了哪里,好让她长大了就来找他。
然而,文轩终究没有等到依璇,莫叔叔不仅把他带离了孤儿院,还把他带离了中国,直到几年前,他已经足以自立,才得以重回这片土地。
只是,当年的孤儿院,早已不见踪影,当年的依璇,杳无音讯……
文轩站在那棵似曾相识的桂花树下,任凭淡淡的桂花香充斥我空荡的心,原来,他的记忆,注定要从这里开始,回到这里结束!
但是,今天,文轩不再这么想了,他是幸运的,依璇又回到了他的身边,虽然她叫的是文轩,可是总有一天她会记得,他就是她六岁那年遇到的小三儿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