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江南,树上都蒙着一层薄薄的霜,透过那层薄薄的霜,可以看出此时的江南并不似春日里那般柔和、俊秀,略带北方冬日里的严寒,忽而一阵东风吹过,带下了飘飘摇摇的雪花。
天还没大亮,苏州林家的人就忙起来了,其中一处,五六个丫鬟装扮的人手中或端着洗漱用品、或拿着新送来的新衣,穿过回廊,踏入一古朴典雅的大门,依次站好,等待里间还在熟睡的人醒来。
楠木大床上隐约可见的凸起动了一下,被窝外露出一个脑袋,床上的人迷糊的眨了眨眼,“海棠,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是个少年的声音,清亮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沙哑,就像潺潺的流水碰到了山涧的浅石,两厢碰撞的声音一般,没有一丝的不美,却会令人觉得那声音就该那样一般。
在床上之人问话之时就有丫鬟钩起了纱幔,那个名唤海棠的女子,上前将床上的人扶了起来,“回少爷,卯时一刻了。”
海棠帮少年穿好鞋子,她身后的几个丫鬟便上前来帮少年穿戴好一切,少年漱完口接过丫鬟手中的面布净面时眼睛扫过窗外,“下雪了?”
窗外有雪片飘飘摇摇,有些许调皮的飘到了窗上,久了后,在窗沿铺了一层雪白。庭院内的枯树也都裹上了一层银装。下了雪的冬日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冬天了吧!
海棠接过少年手中的面布放到另一丫鬟的手中,而后帮少年整理衣着,“下了好一会儿了。”
少年转身朝门外走去,海棠带着几名丫鬟跟在少年身后,就在他一脚快跨出宜园大门时,跟在少年左后侧的海棠快少年一步,站在他身前,“少爷,夫人说了,今天是老太君的生辰,少爷您除了宜园哪也不能去。”恭敬的言语里略带些不可置疑的清冷。
“母亲真的这么说了?”少年猛地回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海棠。这么说的话,自己离家出走的计划就不能实施了?
“是的,少爷。”海棠一脸认真的看着少年。
忽然一道灵光从脑中闪过,本想着要闯出去的少年,说了句:“那好吧!”一脸认命的样子好不委屈,随后留下一群愣神的丫鬟,便转身回房。
就在海棠还在思索今天的少爷与往常不太一样之时,耳边就听见那人不甚耐烦的声音,“不用跟着我了,你们下去吧!”
海棠与众位丫鬟齐福身,告了声是,便后退离开。
门外,海棠还是不放心少年刚才的表现,觉得他还是会做出点事来,回身对身后的几人厉声说道:“看好少爷,出了事,你们担待不起。”
“知道了,海棠姐姐。”众人对着海棠福了福身,各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敢有异。海棠看了站在窗前的少年一眼,回身时从那几名丫鬟身上一一扫过,随后转身朝宜园外走去。
海棠离开宜园后来到大夫人居住的听花阁,她抬头看了一眼,院外的对联: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随手整了一下衣裳,换上姣好的笑颜,抬步走了进去。
这不是海棠第一次进听花阁,但每一次都如第一次般,被听花阁的景致所迷。主厅落花有声阁又称楠木厅,是林家各院落中最大厅堂,内部装饰甚为精美,阁的前后左右都有置石成景的院子,厅南庭中矗石峰五座,山上相传有十二生肖,后院也堆叠石峰假山,低处又砌筑小小金鱼缸,一汲清泉,清意幽新。
所叠假山后沿墙绕以回廊,可通达前后左右。整个五峰仙馆就置身在山石、树木、水池形成的庭院中,不出室门,而能坐观山林之美,小院占地不多,却回廊环绕,空间通透,层次分明。
庭中又植佳木修竹,芭蕉数片,精巧得体。一路观望而过,进入主厅,看见大夫人已然坐在首位,海棠朝着首位之人福身问好。
大夫人谢氏,听完下首众人的回复后,看到了海棠,问了句:“天儿可起了?”举止雍容华贵,不愧是林家的当家夫人。
“回夫人,起了。”海棠跟大夫人回禀了些少年的状况后站在一旁不语。
大夫人听后微微一笑,“木兮,”
“是,夫人。”下首众人中走出一位身穿鹅黄色棉衣裙的女子。
“你去老太君院里侍候着,仔细些前去拜访的人。”
“是,夫人。”
“牡丹”
“牡丹,在。”
“你去膳房盯着。”
“牡丹,知道。”
“海棠”
“是,夫人”
“你去前院看着,谨防混乱,天儿那里,你就不要去了。”
“是。”
大夫人又吩咐了一些今日该注意的事情,随后,挥了挥手,让众人离去。
“奴婢,告退。”
见那些人退出了楠木厅,大夫人这才起身回房。
大夫人坐在菱花镜旁,似想到了什么般,唤了声“马兰”
她身后的中年女子,对比着镜中的位置,往她的发中斜插了支镂空蝴蝶簪,轻笑着说:“夫人莫不是忘了?马兰被您罚去膳房砍柴了。”
大夫人笑着,从檀木盒中又拿起一支镂空蝴蝶簪递给身后的紫荆,“是了,这几天忙得我竟忘了还有这回事了。”
紫荆会心一笑,将手中的簪子插在另一支的旁边,“需要奴婢唤她回来吗?”
“罢了,改日吧!她若在膳房砍柴还有点用处,若是回来了,那个闯祸的狠劲比天儿是只多不少。”说罢,抚了抚头上的簪子,满意的点头,“紫荆的手艺又精进了。”
“夫人又打趣奴婢了,奴婢这手艺可不及马兰的一半好。”
大夫人起身,接过紫荆手中的面布净手,“马兰那丫头若是不闯祸,也是个可心的。”
“夫人,先去哪儿?”紫荆跟在大夫人身后,出声问道。
“你去宜园看一下,天儿不闹事?”听到海棠的回禀,她确实还有些放心不下。
“夫人,您就是爱操心,少爷不闹事了,您反而不自在了。”
大夫人笑笑,“可不是吗?”
小少爷名唤添天是大夫人的独子,想大夫人进府十多年后才得到的老来子,自是什么都十分上心的,无奈林家众人溺爱小少爷,便养成了个古灵精怪的性子,一天到晚就想着怎么惹祸。
紫荆对着若有所思的大夫人福了福身,转身朝宜园的方向走去。
来到宜园,紫荆看着站在房门外的几人,笑道:“怎么都站在外边,少爷呢?”
“见过紫荆姐姐。”众人见是紫荆来了,皆面面相觑,不敢再议论。
“回,姐姐话,少爷刚刚闹着要去玩儿,被园外的护卫挡了回来,正闹脾气呢!姐姐快去看看吧!摔了不少东西呢。”
看着水仙一脸担忧的样子,就知道少爷又给人难堪了。紫荆上前几步,推门而进,还没进入里间,就听到瓷器破碎的声响,“都给我出去。”
紫荆没有理会少年的脾气,继续进去,“哟,谁那么大胆子,敢惹你这尊大佛?”
“出去,出去,没听见吗?”一阵咆哮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接二连三的掷茶杯,摔花瓶的声音。
“好,好,好,奴婢这就出去,您啊,消消气,过了晌午您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儿,可现在不行。”紫荆是林家的老人了,里头的那位少爷算是她看着长大的,他有什么脾气,紫荆也是摸得一清二楚的,所以就算他在里头摔打着瓶瓶罐罐,她也是不惧怕的。
看着少年,放下了手中的物事儿满脸怒气的朝床边走去,“哎,我的小祖宗,您看着点脚下。”紫荆连忙上前,扶着少年,尽量躲开地上的碎片。
“你走吧!我不出去就是。早上起早了,我再睡会儿。”少年赌气般说着,鞋也不脱,就这样和衣趴在床上。
紫荆轻笑着不语,见少年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动作轻缓的拉过里边的被子,替少年盖好后才走了出去,临走时对着门外的众人笑道:“好了,少爷睡了,你们注意点,等下把屋里的碎片扫了。”
“是,姐姐慢走”
紫荆回到大夫人的身边后如实说了少年的情况。
“我就说,天儿怎么可能乖乖的待在房里?”大夫人看了紫荆一眼,“好了,走吧!前院已经来客了。”
时间在忙碌之人的眼里,总是如白驹过隙般快的不行。
膳房的人除了几位一直忙碌的大厨,和择菜的婆娘,挑水的小厮,剩下的就是被罚来劈柴的马兰了。马兰抡起手中的大斧,大喝一声,圆滚滚的木头便被劈成了两半,伸脚一勾,那劈了的柴便“咻”的一声稳稳当当的堆在身旁,她看了旁边一眼,已经没柴可劈了,抬起手中的大斧,对准膳房里头一个挂斧子的地方,用力扔了过去。
膳房习惯了马兰此举的人,看到眼前飞过的大斧,身体轻轻一闪,只听“呼呼”的风声从耳边吹过,大斧已从自己身旁飞过,往窗户飞去。
马兰见此,秀眉一挑,“不错嘛,小武的功夫又见长了。”
小武见马兰对他笑,看了马兰一眼后,飞快的低下头,耳边已微红,右手习惯性地挠上了绑好的头发,“呵呵,那里有?”小武抬头见马兰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躲似的,跑开了,“兰姑娘,我,我还有事,就不打扰您了。”
膳房内,肩挑一担水的叮当见从窗外飞进来的大斧就快劈到一位端菜的姑娘时,大喊一声“姑娘,小心。”身形快速一闪,顺带的左手一捞,把将要倒地的姑娘揽在怀里,那姑娘脱手而出的托盘也被叮当巧妙的接在右手,见躲过的大斧稳稳当当的挂在墙壁上时,揽着怀里的姑娘,直起身子,却不想肩上的一担水,缓缓的从肩上滑了下去,就在水要倒地之时,叮当身体一璇,带着怀中的姑娘原地转了一个圈,一脚支撑在地,一脚抬高接住即将落地的一担水。“嘻嘻,姑娘你没事吧?”
没等叮当怀中的姑娘答话,站在叮当旁边切菜的标叔吼了一身,“她没事,我有事。”看着自己好好的萝卜雕花被毁得没了花型,怎能不气?
没这一吼还好,标叔这一吼,把叮当吓了一跳,重心不稳,高抬的脚打滑,眼见万险之中抢救下来的那担水又要面临危险时,叮当身旁的标叔,掕起手中的菜刀,拍了一下扁担,那扁担脱离两桶水朝窗户飞去,看着快要落地的两桶水,叮当不敢看的闭上双眼,心里默道,“完了,完了,完了。”可是完了之后他并没听到膳房大乱的声响,却听到了标叔的咆哮声,“还赖在这里干嘛?还不快滚?”
叮当耳边一震,有点害怕的睁开眼睛,却瞥见两只桶已安全的挨着水缸。桶中的水还在摇摇晃晃的却没有一滴水晃出了木桶。
叮当扶好怀中的姑娘,将手中的托盘交到她的手中,“让,姑娘受惊了。”
“不,不碍事。”那姑娘,红着脸退出了叮当的怀抱。转身离开时还娇羞的看了叮当一眼。
叮当看到,浑身一抖,心道:“那女的,太可怕了。”僵硬着身体走到水缸旁,把桶中的水倒入水缸。
马兰看着那堆滚得那里都是木头,狠狠瞪着的木头堆里的异类,眼中怒火中烧,弯腰捡起地上的那根扁担,转身朝膳房走去。
刚倒完水,提桶走到膳房门口的叮当,看到不远处黑着张脸走来的马兰,以及她手中的那根扁担,就知道大祸临头了,想也不想的撒腿开跑。
“叮当!”马兰咬着牙,低沉着声音;看着提着两只桶逃跑的叮当,举起手中的扁担,“咻”的一声,扁担朝叮当飞去。“这是你自找的。”
叮当听到身后的动静,身体一僵,随后飞身而起,甩出两只木桶,伸手一探,隔空取物,花大娘盆中的一根芹菜就这样到了他的手上,随手一甩,芹菜打在扁担上,扁担穿过木桶的花绳,又摇摇晃晃的璇了一个圈,穿过另一只木桶的花绳,而后叮当落地,穿着两只木桶的扁担刚好也落在了他的肩上。将桶中的芹菜拿出,扔回给花大娘,“大娘,谢谢你的芹菜。”
花大娘低头洗着盆中的菜,不看远去的叮当一眼,洗菜的手轻轻一抬,浇出些洗菜水,只见快要落到盆中的那根芹菜又转身飞向叮当,最后卡在叮当的发髻间。
马兰看见,轻笑一声,“大娘,好手段。”
花大娘并没抬头看马兰,却是低声咕哝道:“浪费我一滴洗菜水。”
马兰转身,回去该把那堆柴弄好,不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大夫人身边。不过她远远的还能听到,叮当的话语,“多谢大娘厚爱,知道我没几个钱,赠我这碧玉芹菜簪。”
“噗”躲在一处屋顶上的独空空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太大声被人听见,本来是想找人的,却不想会看到这个,果然个个都是高手,也难怪一个老太婆的生辰,就请来那么多的大人物前来贺寿。暗自记下那几个人后,飞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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