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上笑声不断,众人看着黑衣男子的神色,有些已经为那大胆的姑娘担忧了,岂料那黑衣男子并没有如想象般恼羞成怒,脸上反而渐渐浮出了笑容。
“自然是抵了这饭钱,不知在下可否与姑娘同桌共坐?”黑衣男子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微挑剑眉。
“免了,我与公子你素不相识,何来同坐之说?”柳清嘉指了指黑衣男子手中的酒杯,微微笑道:“斗酒是你茶是我,陌路何必欲相识?”
黑衣男子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深,轻轻摇头,“同是楼外楼中客,相逢何必曾相识?听姑娘的诗以为姑娘是洒脱之人,岂料是我看走了眼,唐突了佳人!”
哦?柳清嘉微微翘起,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她不过是不想搭理乱搭讪的登徒子,谁知道竟被对方当做了忸怩的故作姿态?笑话!
黑衣男子招呼店小二把自己桌上的菜搬到了柳清嘉这一桌,径自坐到了柳清嘉的对面,扫了一眼柳清嘉桌上的菜,“有肉无酒多无趣,姑娘何苦执着于茶呢?”
“各有所爱罢了,酒虽然甘甜,却一丝一毫都甜不到心里,不过是让心情更苦涩罢了,茶则相反,我喜欢暖心的东西。”柳清嘉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淡淡的看着黑衣男子眼中闪过的一丝忧伤与惊诧,心里不由得暗叹,自己最近怎么成了心理咨询师了?刚刚开解了一个轩辕澄,又碰巧说中了这个不知名的男人的心事。
“在下尧臣,姑娘芳名?”自称尧臣的黑衣男子撇开眼中的苦涩,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真诚起来。
“柳清嘉。”微微颔首,大概,自己又多了个朋友,或者更确切的,又多了一个准备对自己吐苦水的人?
“是你?”听到柳清嘉的名字后,尧臣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我怎么了?我很出名?”柳清嘉不解的反问。
“我听一位朋友说起过你。”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太妥当,尧臣连忙收起了惊讶的表情,“袁浪姑娘可听说过吗?”
“没听过。”柳清嘉摇头,却看旁边燕儿的脸色变得有些异样。“燕儿,你认得?”
“他……”燕儿抬眼看了看对面的尧臣,欲言又止。
“无妨,你说就是了。”明白燕儿是顾虑暴露二人是青楼女子的身份,但是既然这个尧臣听说过自己,那么自然也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此时,她更对燕儿刚刚那异样的脸色有些在意,那种羞赧中又带着些仰慕的神情……
“姐姐,袁公子是咱们楼里的常客,很多姑娘都知道他,姐姐你没有失忆前还和袁公子有过一面之缘。”燕儿小声的说道,脸上不自觉的飘上一抹绯红。
听燕儿这么一说,柳清嘉倒是想起来了这位经常出现在姑娘口中一掷千金的风流公子,只是,这丫头……柳清嘉看到燕儿脸上的红晕,眉头微蹙,心下暗暗摇头。
“尧公子,你这位朋友的风评,可是不太好呢。”柳清嘉轻啜茶水,眉眼闪过一丝思量。
“的确,所以清嘉,你可不可以不要用公子称呼在下,公子这个称呼,总是能让我想起那位风流浪公子。”尧臣刻意加重公子二字,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惊悚”两个字。
“好啊,尧臣,我直呼你名字可好?”柳清嘉轻笑出声,的确,公子这个词的确不适合爽朗的尧臣。
“当然。不过清嘉,我有一件事从刚刚就一直很好奇。”尧臣一脸兴味的看着柳清嘉。
“你也对我点的菜感兴趣?”柳清嘉大概猜到了尧臣想问什么。
“清嘉你果然冰雪聪明!”尧臣赞叹的点头,心中暗暗惋惜,如此聪慧过人的女子竟然沦落风尘。
“其实,我说的那些菜,不过是给这些桌上的菜换个名字罢了。”说着,柳清嘉顽皮的笑着指了指最里侧的那张桌子,“胭脂鸭脯,所谓胭脂呢,就是指那杏花,不觉得杏花的颜色与胭脂很是神似吗?”
顺着柳清嘉所指的方向,尧臣不禁也哑然失笑,“那么,松鼠鳜鱼难道就是指那条鳜鱼与松鼠颇有几分相似?”
“孺子可教!”柳清嘉笑着点头。
不用问,那黑白无常就是银耳和木耳,雪藏梅蕊就是香芋藕粉了,不过,“我还是不理解,那道冬瓜汤为什么会被叫做十里荷风?”
“汤面上不是飘着香菜嘛,我只是顺口说的罢了。”眨眨眼睛,柳清嘉一脸得意。
看到柳清嘉得意的样子,尧臣似乎可以看到,她身后那条毛茸茸的尾巴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若这酒楼的东家听到了清嘉这番话,怕是要羞愧的摘了这楼外楼的牌子喽!”尧臣心中暗笑,这楼外楼的东家是哪位他可是比谁都清楚,回京这几日他可要拿这件事好好笑话那位自诩文采风流的某人。
“摘牌子倒不必,换东家当当我还有几分兴趣。”柳清嘉眨眨眼睛,与尧臣相视一笑,“尧臣你是做什么的?”
“我?你猜呢?”尧臣神秘兮兮的反问。
“嗯……”柳清嘉上下打量着尤臣,“民不像民,官不像官,难不成你是传说中的侠客?”
“清嘉果然好眼力,侠客倒称不上,不过会几手把式,在边关给朝廷效力罢了。”尧臣淡然说道。
“看尧臣,倒不像是贪图功名之人呢。”柳清嘉笑道。
“边境战乱之苦,清嘉你久居京师,又哪里能知道呢?”尧臣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哀伤,每年到京师,看到江南这处的繁华,心中总是既欣慰又愤恨。欣慰的,是江南的安定,为了这百姓的安家乐业,他和那些边境的战士再苦也是值得的。愤恨的,是朝廷只看到了现在的安定就忘记了那苍辽、蒙北的虎视眈眈,对这些边境的将士们诸多忌惮,变着法儿的克扣军饷,就连身为皇子的子卓都因为赫赫战功被多方猜忌,这怎么能不让边关舍死忘生有家不能回的战士们心寒呢?
“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尧臣,侠士这二字你又何必推脱?”柳清嘉心中感叹,战争,永远是古人无法摆脱的噩梦,既可能是功成名就的机遇,又可能变成万劫不复的把柄。
“好一句将军白发征夫泪!清嘉你若是身为男儿身,定可有一番让人惊叹的作为!”尧臣情不自禁的赞道。
“男儿身?”柳清嘉微微一笑,“有时候,身位女儿,也未必就是错误的,不过就是一具臭皮囊罢了,只要这里有展翅腾空的梦想,男女又有什么区别?”
“是我偏颇了。”尧臣看着柳清嘉脸上的淡然与从容,不自觉的想到了子卓,也许只有这样的奇女子,才配的上那样桀骜不群的子卓吧,如果他身边有了她,是不是,是不是自己就能,断了所有的痴心妄想呢?
“无妨,世人看我轻狂,我看世人愚妄。”柳清嘉抿了一口茶水,眼神流转到燕儿若有所思的脸上,心中稍许有些欣慰,这傻丫头也是时候该开窍了,倚靠自己的庇护可不是长久之计,空有轻灵的外表而没有神韵,如凌非烟一般的美人,最终的下场,也不过是富家公子的玩物罢了。
默念柳清嘉的话,尧臣愈发坚定了心里想要把柳清嘉介绍给子卓的念头,这样旷世傲俗的女子,却偏偏是任人践踏的青楼女子,想到洁白如玉的她已然被这肮脏的世人糟蹋,失去了清白的女子又如何能找到自己的归宿呢?凭子卓的身份,起码能给予她基本的庇护,总好过一张朱唇万人尝的命运。
此时,楼下街市忽的一阵喧嚣,一阵疾风扬起层层沙尘,马蹄声由远而近,柳清嘉循声向楼下望去,只见一匹黑色的骏马由远处飞驰而来,沿路百姓慌忙躲闪。
柳清嘉眉毛一挑,看着楼下的慌乱不禁冷哼一声,幸好这周围的百姓躲闪的快,不然,恐怕早就成了马下断魂,而这凶手,又多半是视人命如草芥的王孙贵胄。
刚想出言讽刺,却看到酒楼上的众人皆是一副禁若寒噤的模样,一个个不要说不敢言,连怒气都没有浮现在脸上,甚至连燕儿都苍白了小脸,而尧臣,虽然脸上没有害怕的神色,却多了更不可思议的兴奋与期待。
“这是哪一位?”柳清嘉心中好奇,不由得开口问道。
“姐姐,这黑马可是有名的神骏奔雷,它的主人就是赫赫有名的战神轩辕清。”燕儿连忙答道,生怕不了解情况的柳清嘉说错话,若是得罪了那位以残暴冷酷出名的四皇子,恐怕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战神?”柳清嘉了然尧臣那兴奋的神色了,不过,同时边关之人,这战神比起尧臣就差太多了,尧臣是如此清雅,而这个战神却是如此的嚣张跋扈!
“就算是什么战神,也不能视人命如草芥,这般的行为,妄称神字,还不如战魔更为恰当!”一字一句,玉润珠圆的声音在寂静的酒楼上响起,柳清嘉一脸从容的迎上了对面尧臣震惊的眼神。
话音刚落,却见就楼上众人的眼里呈现了一片骇然,燕儿更是抖得小脸惨白!
一道冷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战魔?我该感谢你为了取了这么一个恰当的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