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妃娘娘,”郭嘉扬微微行礼道,“此时造访探望病情,不知是否打扰?”
宓儿虽有些迟疑,却还是起身缓缓打开了房门,将郭嘉扬迎进了屋子。两人各坐几案一侧,一时相视无话。
良久,却听郭嘉扬突然低声说道:“……对不起。”
宓儿明白他是在为郭嘉仪道歉,便开口宽慰道:“我已经没事了,郭公子你不用介怀。”
郭嘉扬面露愧色,“我姐她从小刁任性蛮惯了,但她心眼其实并不坏的……你千万不要生她气。”
“我明白。我不会与她计较这些的。”宓儿淡淡点了点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看着他手中花儿笑道,“呵,好美的白菊!花瓣片片都如冰雪般剔透。以前似乎从未见过呢。”
她嘴角微噙的那抹浅笑竟将郭嘉扬看痴了,愣愣地忘了答话。
“郭公子?”
见宓儿探询地望着他,郭嘉扬这才如初梦醒般地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挠头笑道:“…哈、哈哈,怎么了?”
“郭公子,这菊花好稀罕,宫中御花园也有吗?”
郭嘉扬忙说道:“禀娘娘,这菊名叫‘晓月映雪’,是我自己培植出的品种,别处应是见不到的。”边说边将手中的‘晓月映雪’递给了宓儿,“呵呵,这束菊本就是特意剪下赠你的,没想到坐下后却反倒忘了此行目的了。”
“谢谢。”
宓儿嫣彩夺目的美颜令郭嘉扬看得目不转睛。他好半天才开口低声说道:“…你能喜欢它,我很高兴。”
他炽热的眼神让宓儿顿时有点不自在,她低下眸子开口道:“…时辰不早了,郭公子你该走了。”
“嗯,那我先回去了。娘娘多保重。”郭嘉扬恋恋不舍地站起身。
宓儿将他送至门口,他刚要踏出房门,却又突然回首低声道:“娘娘……”清秀脸庞上是一丝不常见的深切。
“嗯?”宓儿抬眼望他。
郭嘉扬咬了咬唇欲言又止,过了一会,他好似下了莫大的决心般问道:“…大皇子…他待你好吗?”
宓儿闻言一怔,心中没由来地多了丝慌乱,她脸一沉:“郭公子,你可知你的话逾礼了?”
“甄妃娘娘,我并没有冒犯的意思。”郭嘉扬摇摇头,暖阳般的眸子深深注视着她,“我…只是觉得你好像过得很不好。”
“…子桓他…其实待我很好的!”宓儿说得又快又急,似辩驳又似在说服自己一般。
“若大皇子真的爱你,又怎会那么容易就答应将你赐给别人?!”郭嘉扬的话毫不留情,一针见血,将宓儿心中一直刻意回避开的残酷事实无情地摆在了她面前。
宓儿无力辩驳,她黯然地垂下眸子,“………你不懂。”
“可你让我很心疼!”郭嘉扬索性将心一横,猛地拥住她,坦白地将自己的心意说了出来,“你的故作坚强、你的强颜欢笑、你的自欺欺人、你的委曲求全……..让我这个旁观者都看得心疼不舍,他怎么忍心无动于衷?他怎么能够视而不见?他根本不爱你!——甄宓,若拥有你的人是我,便是死我也舍不得放手!”
宓儿为他的真情倾诉愣在当场,“郭公子你…….”
还未等郭嘉扬再开口说话,却听见一个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身后响起,打断了他的深情告白,“郭嘉扬,可惜拥有她的人并不是你。”
曹子桓竟不知是何时到的,他缓步走上前,长臂一伸,便将郭嘉扬臂弯里的宓儿拽入了自己怀中,不顾她诧异的眼神,故意当着郭嘉扬的面深深吻上了她小巧秀美的樱唇…….眼见宓儿娇喘吁吁秋眸迷离,他这才离开她鲜艳欲滴的美唇,似笑非笑地看着一旁满脸铁青的郭嘉扬说道:“我倒不知郭公子你对我的妃子竟如此一往情深——你难道不知‘臣子不入后妃宫’的规矩?”
郭嘉扬毫不畏惧地抬眼,直视他道:“大皇子,你曾亲口答应将甄妃赐给草民为妻。”
“不错,我是答应过你。”曹子桓似笑非笑地指了指宓儿额上包缠的纱布,“不过很可惜,甄妃她那日就已经用自己的行动拒绝你了——难道郭公子忘记了?”
“我……”
“退下。”曹子桓冷然开口。郭嘉扬眼中对宓儿流露出的深情令他感到刺眼非常。
望着低垂螓首倚在曹子桓胸前满脸酡红娇羞依人的宓儿,郭嘉扬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最后咬牙道:“….草民告退。”
眼见郭嘉扬走远,曹子桓慢慢放开了宓儿,转身欲走。
宓儿心中一惊,慌忙上前从后面抱住了他,“子桓你是来看我的对不对?你其实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不要走好不好,求求你不要不理我,求求你不要留宓儿一个人在这,宓儿真的很想你,很想、很想你……”
“放手。”他只淡淡吐出两个字。
“不要!宓儿不要放手......”宓儿泪如雨下,“....宓儿好不容易才见着你,宓儿不要放手!你刚刚还有吻我不是吗?为何我们就不能回到从前呢?”
“你不要误会,那吻不过只是一个提醒罢了。”曹子桓的声音平静得出奇,“甄宓,我曾给过你自由的机会,可你以一副烈妇的姿态拒绝了。既然以内妃的身份留在宫中,我希望你能记住自己的身份,我不想看见宫中有任何不堪入耳的丑事发生。”
宓儿闻言心如刀割,“子桓,宓儿在你心中真就那么不堪肮脏吗?….你为何要这样说我?我对你一片真情,你真就忍心如此辜负践踏?”
他冷笑不语。他辜负她?可笑至极!今早听阳隐提起她被郭嘉仪打伤,早已记挂她额头伤处多日的他这才终于下定决心来看看她,谁知刚走进芳华阁,瞧见的却是郭嘉扬拥着她深情告白的情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他、欺骗他,将他的真心玩弄于鼓掌间,他心中对她竟还有着割舍不下的怜惜,竟还有过原谅她的打算——他倒想问问究竟是谁辜负了谁的一片真情!
“子桓,你可以休了宓儿,可以杀了宓儿….但请你不要质疑宓儿对你忠贞不渝的爱!你的质疑就像把利刃,在宓儿心头日割夜铰,这种痛苦比死还难受一百倍!”宓儿痛苦地说道,“子桓为何你始终都不愿相信我?!”
曹子桓转过身,话语中隐隐夹着丝莫名的怒气,“不要再做出些寻死觅活的事,我不想再让别人看笑话。”
“…别人…?”她仿若有所醒悟,脸色瞬时有些惨白。
他瞥过脸,狠心不去看她那哀戚的双眸。
见曹子桓神情漠然,宓儿凄楚地笑了。她总算明白了,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他不爱了!因为他已经不爱,所以她流泪是错,哀求是错,悲伤是错,等待是错,活着是错,连死都是错……因为他已经不爱,不爱她了啊——她心中的某处仿佛瞬间崩塌,散碎满地,在心上划出了个大大的口子,透着呼呼的风声,凄清而空荡。
她的双臂慢慢松了开来,深垂下眸子,轻声道:“…臣妾恭送.…大皇子…..”
曹子桓冷然地一甩衣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芳华阁。
良久,远远一声“小宓”才将宓儿涣散不清的神智拉回来。
她缓缓抬起脸来,却见入画与果儿端着药盅,满脸担心地快步走过来。
宓儿勉强扬起一抹笑容,“…入画,果儿。”她刚抬脚走上前,却觉得眼前一黑,身子顿时不由自主地软倒在了地上.....
芳华阁
陈太医正在替宓儿把着脉,入画与果儿守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见陈太医请完脉,站起了身,入画忙焦急地问道:“陈太医,娘娘的病情如何?要紧吗?”
陈太医摇了摇头道:“娘娘身子并无大碍。”
“并无大碍?那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晕倒?”果儿不解。
陈太医捋捋胡子,微笑道:“那是因为娘娘有喜了。”
陈太医的这句话如若一石激起千重浪,房中的三人顿时都怔住了神。
“真的吗….太医你说的都是真的?”宓儿难以置信地坐起身子。她…她有子桓的孩子了?
“老臣所言句句属实。”
宓儿惊喜交集,一时之间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陈太医略有些迟疑,“只是…….”
果儿心中也欣喜若狂,不由几声催促道:“只是什么?!你快说呀!”
“……….娘娘身子本就气血虚弱,加之近来情绪又大起大落,导致肝气郁结,血气不畅。依臣愚见,娘娘这段日子最好能够静下心来细心调理……”陈太医蹙起眉头,顿了顿道:“…….否则,对母子都是有害无益的。”
“嗯!请太医将些注意事项告诉我俩,我与果儿两人这段时间一定会依照您的话好好照顾娘娘的。”入画说道。
陈太医沉吟片刻,提起狼毫在纸上写下了几个药方,细细叮嘱过入画二人一些细节后,便起身欲告辞。
这时,却见宓儿突然起身,一下跪倒在了陈太医身前。
见状,陈太医不由大惊失色,赶紧想将她扶起,“娘娘!您这是做什么?!折煞老臣了!”
宓儿跪着不起,兀自流泪说道:“陈太医,我只想求你一件事,请你千万要答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