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个叫做萧亦辰的少年作为插班生，正式注册到了岩市傲阳私立中学的高一五班。五班的班主任是位年青的女老师，叫王罗娅。
萧亦辰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番。
他是因父母工作的原因被托付给了住在岩市的亲戚，目前一个人住在外面。
站在他身边的王老师心里暗想，这小孩的来历恐怕——不像他说的这么简单。所有他的资料，都在傲阳校长手里，自己这个班主任都没看到。因为校长说这孩子估计不会呆太久，所以，在学校网站的学生档案里，也只有萧亦辰这个名字而已，连张档案照片也没有。
萧亦辰的座位在教室中间。五班教室中部有两个空位子，萧亦辰坐了其中一个。除了右面的空位外，前、后、左面全是女孩。
“啊，忘了问你，萧亦辰，你有什么爱好啊？”班主任微笑着问。
萧亦辰把书包挂在课桌旁的挂钩上，顺口回道∶“出风头吧。”
一语既出，众人哗然。大家第一次听到这种回答，不知是要嘲笑他的爱好，还是该赞美他的诚实。王罗娅只能笑道∶“真……有个性的爱好。”
接下来，开始上课了。
王老师喜欢在课上播放英文电影的原声片段，说看原声电影是学习英语的好方法。她笑言学外语的人一般崇洋，但绝不媚外，接着用英语询问同学们对英语电影的看法，权作口语练习。
连点几人，女生一般说喜欢爱情故事，男生则倾向于战争和科幻。一个坐在第一排的小个子女生站起来，用英文说觉得日本的动画比美国拍得好，其实简单的二维比所谓高科技的三维来得更有韵味。
这女孩口语相当流利，两句话中好几个难懂的生词。等罗娅把中文说了出来，大家才明白她说了什么。坐在萧亦辰左边的女生撇了撇嘴，小声道∶“受不了。”
萧亦辰瞟身旁的女生——一头乌黑顺直的长发，相当抢眼。看样子，是那种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以高一而言，发育的很好，身上的制服好像小一号，显得胸部十分饱满。他低笑∶“你——不喜欢她？”
那女孩一愣，瞅他一眼，也小声道∶“随大流而矣。”
大家都不喜欢那小个子女孩？萧亦辰受教点头，看来那女孩相当不讨人喜欢喽。
王老师叫了萧亦辰的名子，他一愣，本以为第一节课不会被提问的。但站起来后，他也没想那么多，随口道：“The-things-I-learned-at-the-movies-are-that：you-are-likely-to-survive-any-battle-in-any-war-unless-you-make-the-mistake-of-showing-someone-a-picture-of-your-sweetheart-back-home（我在电影里学到的是：你可以在任何战役的任何战争中存活，除非你给什么人展示了你家乡情人的照片）。”
他刚说完，坐在第一排的那个小个子女孩就扭过头来，瞅了他一眼。萧亦辰对那张并不出众且没什么表情的小脸微微一笑，然后坐下来，打开了他的英语书。
课间休息，萧亦辰刚知道坐他旁边的长发女孩叫佟晓夏，就有人来找他了。
“萧亦辰。”同班周海童的到来，令佟晓夏脸红了——看来，晓夏喜欢的男孩，是这类白皙俊美型的。
周海童指了指教室门口：“王宇寒和白天学长来找你了。”
萧亦辰坐在椅子上，将目光从周海童帅气而平静的脸上挪开，然后，身体后倾，一直到椅背轻轻碰到了后面同学的课桌，停住，让椅子保持在两条前脚腾空的状态。
恰好能看到两个高三的学长，以及两人身边围着的球迷——一堆高一的小女生。他微微一笑，“……消息很灵通嘛。”
“……要我加入篮球队？”萧亦辰打量着傲阳校餐厅的宽广与大气，然后看向坐在桌子对面的王宇寒，“我才转来傲阳，一切还很新鲜呀。”
“这——什么意思？”
问话的是端着可乐和冰淇淋的白天。他把冰淇淋递给坐在王宇寒对面的男孩，“喏，你的。”
王宇寒只是不解的挑了下眉，一手拿了杯可乐过来。
“意思就是……哇，好甜喔，”萧亦辰挖了一大匙冰淇淋入口，“现在我并不觉得无聊啊。”
“加入篮球队的人都无聊吗？”王宇寒问。
明明是高三的学长，却长了一张与年龄不符的娃娃脸，连问话的神情都带着那么几许天真的稚气。
不知王宇寒学长觉得自己的这种特质是幸，还是不幸？
萧亦辰心中无意识的想着，开口回答：“一般而言，我只有在感到无聊的时候才会给自己找事做。”
拿眼下为例，他觉得冰淇淋这种东西真是趣味盎然，一点想打篮球的念头也没有。
“你……不喜欢篮球吗？”白天很不理解。
“……有人说过我喜欢吗？”萧亦辰瞪大了眼反问道。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表情真的很无辜，白天几乎觉得他是在故意找碴，“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一个人篮球打得不错，难道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讨厌篮球？”
“如果照你这么说的话——”萧亦辰含着勺子道，“我喜欢的东西可就多了。”
“什么——”
白天的话被王宇寒打断了，“好吧，”王宇寒盯着萧亦辰笑道，“你说，你要怎样才肯加入篮球队？”
“唔……”将最后一匙冰淇淋塞入口中，萧亦辰歪着脑袋想了想，“傲阳真的很大，到现在我还会迷路呐。”
下午放学时分，又有一堆女生挤在高一五班的门口——王宇寒学长挎着单肩书包，一身黑色西服式制服站在门口等着值日的萧亦辰。
虽然是张娃娃脸，仍是能让女孩着迷的漂亮男孩。小说中的男主角大概就是这样吧，英俊帅气，运动出众，最好还是天才，经常拿个全校考试第一……呆会儿记得问问学长，是不是常考第一名，萧亦辰暗下决心。
扭头看到佟晓夏，萧亦辰好奇地问道：“你一个人在偷笑什么啊？”
佟晓夏强忍着笑意：“我不太知道真的假的哦，只是听说——以前呢，咱们傲阳是允许学生穿便服的。”
“那又怎样？”
“后来呢，有那么一位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男生，在开学典礼上对一位穿白色运动衣的清秀女生一见钟情。”
“难道说——”萧亦辰瞪大了眼。
“聪明！”佟晓夏笑道，“这位男生幻灭于那位漂亮女生和他一起走进了男厕所。这时他才知道，王宇寒学长是个男生。如此奇耻大辱让那纯情少年奋发向上，致力于傲阳校服推广计划，并在他成为本届学生会会长后开始正式实施。这可是我们的校园传说之一哦。”
“真的假的……”咕哝着拎起书包，萧亦辰走出教室，“学长，走吧。”
漫步在傲阳操场外的林荫道上，萧亦辰貌似无心地开口，“学长，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正值夏末，学校里的法国梧桐绿得让人心动，淡淡的金色阳光在路面洒下一地跃动的光斑。几个网球部的女孩在打网球，笑语纷飞。
“嗯？什么？”
王宇寒看了眼走在身旁的小男孩，真的很小的样子。如果不是已知道他是高中部的，别人还会以为他是偷穿了高中制服的初中小孩呢。
“你—和女生接过吻吗？”
天真的小孩问出了天真的问题。王宇寒脚下一个踉跄。
“吓到了？”
萧亦辰蹲下和学长平视，大眼里闪着狡黠。
好奇，真的好奇，他很好奇王宇寒学长无害而温柔的笑脸下究竟是怎样一张真实的面孔。不要说那张俊秀爱笑的娃娃脸就是你的全部，我——不相信。
“干嘛问这种问题？”王宇寒索性坐在了他跌倒的草坪上，检起绊到他的石子把玩，抬头轻笑道。没有不悦，但也没想回答。“你对这种事感兴趣？看上去不像啊，小色狼。”
“色——狼？”萧亦辰瞪大了眼，“我以前有个学校女——生的初吻年龄段都集中在小六、初一呐！身心健康的中学男生又不是出家和尚，谁不想交女朋友啊。学长，不要装了，你真的这么纯情？不像哎，明明很受欢迎嘛。”
“……你以前在哪里上学？”
“日本。”
“一个可以合法地买到色情书刊的国家，”王宇寒点了点头，语气并无不以为然，只是平静的陈述，“和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既拥有五千年的历史文化底蕴，又没有普及生理健康教育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不一样的。”
“哦——”萧亦辰受教的点头，“我明白了，中国男生都是不懂生理知识型的翩翩古典君子。”
“随你怎么说。”王宇寒失笑，站了起来，“篮球队在练习，要不要过去看看？”
听学长介绍，傲阳男篮队是建立在男篮社基础上的。傲阳的学生只要交了报名表，就能入社；但要入校队，则需通过考查。平时，社员和队员是在篮球馆一起练习。
萧亦辰看着宽畅完备的室内馆地和来来往往的学生，心想，班上同学说的果然没错——一是傲阳在学生体育运动上下的本钱，二是傲阳男篮居高不下的人气。
“怎么样？”王宇寒和学弟们打完招呼，向坐在一边的萧亦辰走来，“篮球队还不错吧？要不要加入？”
萧亦辰还没出声，一个三年级的学长和一个长发女生走向他们，“队长，”副队长白天没有直呼好友的名字，“我带新的助理队长来了。”
“赵尔沙，今年是你呀？”王宇寒笑着向那长发女生打了声招呼。
而女孩，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
这女生——长得不错，只是表情太冷了，萧亦辰心想。
虽说这样的表情，和她的外表相得益彰，甚至使本就出众的相貌又添几分清冷的韵味，但是不可否认——也有股拒人以千里的傲慢矜持。
王宇寒介绍后，萧亦辰微笑着和这位二年级的学姐握手，发觉她的手和表情反差很大——一只很温暖，而且柔软的手。
“想好了没？要加入了吗？”
王宇寒又问了一遍。目前，他正和萧亦辰两人一起看着场中打练习赛的一年级球员。
萧亦辰坐在场外的地板上，一手托腮，开口道：“真的那么需要新血吗？”不像呀，“篮球队实力又不差。”
“我的要求是，每个年级段，起码要有两个——能在校队打主力的球员，”王宇寒蹲了下来，“就目前而言，一年级只有你和周海童能进校队直接打主力，而不是先以候补的身份边打边练。”
“那，”萧亦辰眼珠转了转，“周同学的入队——也劳队长大架了吗？”
“那个篮球狂热分子？只怕不让他入队吧。”王宇寒笑道，“喂——加入我们吧？”
萧亦辰扭头，盯王宇寒半晌，笑，“只要——让我觉得有趣。”
服从强者——男人的本能。
因为男人身上还带着原始的野性？还是单纯由于男孩子青春期的雄性荷尔蒙分泌很容易过量？
否则，真的很难解释此刻体育馆内充斥的亢奋与疯狂。
怎么了呢？王宇寒回忆，只不过答应了萧亦辰那个难缠的小鬼，秀一下篮球队的实力而矣，为什么最后……竟弄成了全校性的三分球投篮大赛，真是奇怪呀——
“队长，到你了！”
王宇寒瞄向递球过来，一脸兴奋的一年级社员，然后抬头环顾体育馆内满满荡荡的傲阳学生，无奈地叹了口气，“连校刊的人都来了，怎么把场面搞到这么大？”没办法，也只能从善如流了。
“这次就算了，”他拍了拍手里的篮球，又叹了口气，看向那个一年级的队员，妥协道：“尚杰，记得告诉助理队，今天损失的练习时间要在这礼拜里补回来。”
自动忽略学弟脸上垮掉的笑容，王宇寒深吸口气，走向场中。
真不明白萧亦辰在想什么，王宇寒站上三分线时想。
他是打后卫的呀，个子矮，跑得快，动作灵活。看他小胳膊小腿，肌肉——对了，他好像还没发育，几乎看不到肌肉的迹象。没了比赛中的助跑，他投三分应该很吃力。那，他为什么要答应白天提的这个“三分投篮大赛”的“建议”呢？他……不会听不出白天当时语气中的不耐烦吧。也难怪好友会生气，那小鬼对他们提出的种种有趣的正常提议都大摇其头，没耐心的白天已经快被他逼疯了……
“队长，十进六！和周海童并列第一！”
嗯？王宇寒发现了，看来心不在焉和放松心情有异曲同工之效，进球率达到个人最佳状态。
看人打篮球其实也是一种享受。当然，得是真正的高手表演，不能是只能以“惨不忍睹”来形容的那种。和参与其中的火热激狂不同，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场中人们那标准漂亮的动作，橙色篮球入筐前划过的那一条条完美的弧线——
一阵欢呼打断了王宇寒的冥想。
真悲哀，时下真正的篮球迷已越来越少了，尤其是占了傲阳学生总人数一半的女生中，来看男生的伪球迷越来越有壮大的趋势了。
以刚才的尖叫分贝来听，这个上场的男生想必是“才貌双全”一级的——伪归伪，傲阳女生的品味颇高，不是随便一个男生都能有亲卫队的。
那，是谁呢？
“最后一位参赛者，也是本次比赛唯一一位非专业人士——欢迎我们傲阳昨天练习赛的临时队长萧——亦——辰——出场！”
又是一阵欢呼，刚转学来的萧亦辰已因昨天的一战成名，并迅速积累起人气。就外型和才华而言，他有这个资本。
萧亦辰唇边带着满意的笑。
是的，满意。
出场顺序——是大牌的压轴；出场介绍——是完美的耸动；出场欢呼——是女孩的爱慕；还有最重要的是，出场人物——是众星拱月的王子，萧亦辰。
“……他，他在干嘛……”白天目瞪口呆。
“这种动作，在字典里称为——飞吻。先将食指与中指贴在嘴唇上，然后挥举手臂，把想象中物质化的吻洒给周围的人…”
“我不是在跟你说这个！”白天气急败坏打断王宇寒的话，“你怎么也和他一起发疯？他……他怎么能这么胡闹？”
“会吗？”王宇寒挠了挠头，“我觉得……挺可爱的。”
“可……可爱？！可笑还……”
“嘘——”王宇寒阻止白天，“他要投了。”
萧亦辰准备开始他华丽的演出了。只见他凝神，抬手，吸气，勾手——篮球划出优雅的弧线，然后——
优雅的落地，发出一声钝响。
没……挨筐。
沉默，全场性的。
第二球，历史没有重演，结果却是一样——三不沾。只是这次，球落在篮扳后面。
第三球，仍是没进。
萧亦辰面无表情。
场内已起一片窃窃私语，并在第四个刚擦筐的球落地后，加进了不满的嘘声与嘲笑。这嘲笑也有篮球队员的——被队长寄与厚望的人竟是如此水平，有人不屑的小声说。诚然，十球中只进两、三个的大有人在，但谁也不像萧亦辰那么万众瞩目，那么爱出风头，那么臭球一串——
路人甲的心里话还没说完，萧亦辰的第五个球出手了。
一样的姿势，一样的表情，一样可以料想的结局……不……这道抛物线好像有点不一样——
球——球进了！
而且，是极为完美的空心！
和前四个不知所谓的“同门师兄”有天壤之别，仿佛不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
又是全场性的沉默。
在这讶异与震惊交杂的无言中，人们看着那个名为萧亦辰的少年重复着相同的奇迹。一次又一次，他若无其事般以机器人的标准动作，将球投入篮筐；一次又一次，篮球划过不可思议的线条后悄无声息的穿过篮筐。没有撞扳，亦不擦边，只在落地时以一声闷响宣告完结。
好厉害的家伙，周海童暗想。连进六个，而且全是空心，力道拿捏巧妙得可怕！相形之下，之前的四个球简直是——如果他是故意而为之的——示威。
萧亦辰用手理了下头发，环顾四周人们的表情，“还——真好玩。”
“我有更好玩的提议，”周海童清亮的声音响起，黑色眼睛里有奇异的火焰燃烧，“和我单挑，敢不敢？”
平时沉默寡言的周海童一语惊人了。
王宇寒的表情是“早料到会这样”，白天还没从萧亦辰的一串空心三分球中清醒过来。
体育馆的沉默，因周海童的话再度开始沸腾。
想来也是，一个是英俊冷淡的忧郁王子，一个是漂亮开朗的可爱少年，更难得的是两人都拥有的篮球上的才华横溢，怎能不教占了体育馆人群中大部分的女孩子们疯狂！
另一方面，剩下的男生们也兴奋起来。有人是同样的跃跃欲试，毕竟高手不是时时能遇到的；也有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起哄。谁都知道，周海童的篮球实力在傲阳是第一梯队的，能和他匹敌的人屈指可数。在球场上，哪怕三年级的学长对他也要忌惮三分。长相才华均得天独厚的人无可厚非？胡说，这种人，是同性公敌！
就目前而言，周海童和萧亦辰都是这类男生中的翘楚。女生越为他们疯狂，男生越是咬牙切齿的希望两人斗个两败俱伤。虽然胜方必定会人气更高，但这也意味另一方要在人前惨败落马——能看到这点就值回票价。
毕竟，兴灾乐祸是人潜意识里的本能。
萧亦辰闻言，歪头打量周海童，然后环顾一圈，眼睛滴溜溜地转：“唔，果然是狂热分子呢……可惜，我并不认为篮球是个人运动，而且——”他走到周海童面前，“你——高我近二十公分吧，”用手比划着两人身高上明显可见的差距，他微微仰头，盯着男孩表情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精光，“单挑胜我，有意义吗？”停顿同时向后退去，拉远两人的距离，他轻笑，“虽然我不认为我会输给——”拉长声音，加重了语气，他吐出最后一个字，“你。”
这话……说得很狡猾，王宇寒心想。
周海童盯着矮他半头的萧亦辰，见那白皙的脸孔上，扬起的笑容，居然……和无赖一般无异。
心口不由一窒。
周海童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这男生刚说的一席话挺……噎人的。有恶作剧的捉弄和戏谑，甚至还带了一丝淡淡的嘲讽。虽然语气中感觉不到丝毫恶意，但这番话仍是“杀伤力”极大的。
至少，让他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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