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一班……原来在这里啊……”
三楼尽头的大教室里，没有开灯。
俞晓烟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教室里，手里握着部白色的手机，抬头，刚好看到门口站着的萧亦辰。
黑发，白肤，有点瘦削的少年。
拥有女孩子般精致美丽的面容，和男孩子样英挺清冷的气质。
他，是所有矛盾的合谐体，却又独树一帜致命的诱惑。
谜似的少年。
“……刚才，爸爸打电话给我，说叶开前主动消案了。他……放过我们家了。”
虽然不敢相信，但她知道是他做的。
她知道。
“看来他办事效率蛮高的嘛。”萧亦辰点头，走进教室，“正好，我来给你点东西。”
“什么？”
“这个。”
他走到她面前，没有多想，径直去抓她的手。
俞晓烟颤了一下。
他的手指，以男生来说，不算粗。纤细，修长，指尖带着凉意。
她感到了蕴藏在那手指中的力量——那是某种…她无法抗拒的力量。
“别怕。”萧亦辰自她手中抽走了手机，坐在桌子上说着，“我……又不是叶开前。我呢……给你一个号码。如果再有人……因为这事找你们家麻烦，你就打这个号码好了。”
他抬头，将手机还给一直低着头的女孩。
她没抬头，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盯着手机小小的屏幕。
他歪头，想了想。
“从现在开始，除非叶开前打扰你，你可以把我当作陌生人了。”
她，还是没说话。
“我可以保证，不会有任何风言风语从我这里传出去。”
依旧，是沉默。
他等了几秒钟，见她一直不肯抬头，脸上露出难解的表情，跳下桌子，向外走去。
“如果我说，我害怕的是……爱上你……呢……”
他脚步停住了。
“我奉劝你——最好不要。”
俞晓烟猛的站了起来，撞翻了椅子，咣噔一声。
“为什么？”
他回头，望向她的水色双眸，柔唇轻启，吐露冰一般的字句。
“因为，那将会是你痛苦的真正开始：恐怕我——永远不会爱上你。”
他残忍的脚步声，一点一点，然而毫不留恋的远去。
踩破了，一颗玻璃心。
俞晓烟缓缓滑坐到地上。直到此刻，恐惧，耻辱，难过，无助，伤心……种种深埋于心的情绪，在那个少年用一句轻轻的话击破她淡漠的伪装面具后，终于化为无法抑制的眼泪，潸然而下。
不是……不是报答呀！
心中，在无声地狂喊。
她听得到什么东西被撕开的声音，很痛，却又奇怪地……很轻松。
她悲哀地发现：这一次，她是真的，真的已经陷进去了。
*
萧亦辰面无表情推开更衣室的门。
几个早在里边的男生停住了某些讨论，全瞪大了眼瞅着他。蓦地，高一七班的张孟然抱着衣服大叫起来：“哇呀！”
“你——有病啊？”
萧亦辰没好气地说，径直走了进来。
“你、你、你不是萧亦辰的妹妹吗？！”
萧亦辰顿了一下，回头。
“哦？你看到了？”
只穿着内裤的张孟然面红耳赤，周围的男孩子也极不自在的看着萧亦辰。
“白痴。”
萧亦辰淡淡地说。来到最里面的一排更衣橱，打开写着自己名字的那个，先是小心地把一直拎着的纸袋放了进去，才开始脱西装。
“喂……你……”男生们全在这排柜子的另一端探头探脑，“刚才在二楼和风纪组说话的人——难道不是你？”
萧亦辰把上衣丢进柜子。
崭新的昂贵西服连叠也不屑，直接一团扔进去。
里面，是一件宽松的黑色运动短袖背心。
“是我，怎样？”
他扭过身子，斜靠在柜门上，双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里，头微微一歪，眼里带上邪意。
张孟然的目光，在他没有起伏的胸前流连。唔，看上去……还真是平的。
但是，萧亦辰个子虽有近一米七，却是十足未发育的孩子身材：四肢细而长，极单薄，只有一点点肌肉的迹象。仔细想想，他……从未穿过紧身的衣服。平时，就算穿白色之类的浅色系打球，也会在外边套上篮球衣，没人真正见过他赤裸的模样。再说，他那张不输给女生的细嫩面孔，给人的感觉，只能说是中性……如果不是那双黑色的眼睛，平日里总带着几分恶作剧似的坏笑，或是，像现在一样，发出慑人的冷然，除了他穿男生制服，他的外表……和女生没有差别。
“你……是女生吗？”男生之一——尚杰迟疑地问道。
萧亦辰眨了下眼。
“……不是。”
看见几个男生放下心却浮上些许明显失落的神色，萧亦辰面无表情地又加了一句，“但，也不是完全的男生。”
“什么？！”几个人怪叫，脸色有如换片一样，全部变为惊异不安。
萧亦辰转过身子，对着柜门，慢条斯理地开始脱裤子。
“就医学上说呢，我这种情况，叫做‘双性人’。”
解开皮带后，他手指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染色体，是XX和XY并存的，而且——”他向他们诡异地一笑，“拥有两套完整的男女生殖器官。”
他意有所指地将手指停在裤子的拉链上，“最重要的是……我的心态，调整得很好：不论男生女生，我都可以接受的。因为，我不想浪费上天……好意赐与我的这个——唔，能力。”
他朝着几个已明显呈呆傻状的男生邪恶笑道：“怎么，你们——还想检查一下？”思考了一秒，“好吧，今天我就大方的——”
就在他拉下拉链的一刹那，张孟然大叫了一声“不要呀！”连滚带爬地跑了。
剩下的几个男生怪叫着跟过，全冲了出去。
更衣室的门，被人狠狠地甩上了，发出一声巨响。
“哈哈哈哈……”
萧亦辰一个人留在突然静下来的空房间里，无法克制的狂笑出声。
真是……太逗了！
他蹬下脚上的皮鞋，脱掉西服长裤——里面，早有一件蓝色的半长运动型短裤了。
将柜门锁好，萧亦辰擦了下眼角笑出的泪花，深深吸了口气，向更衣室的门走去。
*
萧亦辰机警地猛然向后跳了一步——他的手都还没挨到门把咧，门怎么就自己就开了？
哎呀，原来是学长——王宇寒站在门外，皱着浓黑的剑眉：“你对那几个人做了些什么？”
萧亦辰挑挑眉：“什么呀？”
王宇寒进来，随手关上了门。
“别说你不知道——你把你那群高一的同学吓坏了！张孟然在练习场上摔了一跤，绊倒了后面来不及刹车的一串！几个男生全跌成了一团，压得最下面的张孟然差点没休克！”
他问过他们，几人只道是因为他。其余的，他们也没说很清楚。
“你到底说了些什么，怎么把他们吓成那样？！”
萧亦辰闻言，心里快笑出内伤，面上却依然一脸无辜：“我只是对大家坦白了一下呀。”
“坦白？坦白什么？”
“我……人家只是说，人家是博爱主义者而已啦。”
王宇寒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不只因为他忽然嗲得要死的语气，更因为他眼中那抹一闪而过的算计眼神。
萧亦辰慢慢地走过来。
王宇寒刚开始时没感觉出来：自己，竟在缓缓的后退。
直至靠到了门板，他才赫然发现：他，已全然被萧亦辰的气息包围！
此刻的萧亦辰，像是只野生猎豹，不断地逼向自己的猎物，不断地向外散发出侵略感十足的气势。
“什么意思？”
这时的王宇寒，还是对自己的弱势没有觉察。
或者说，他太自负于自己“学长”的身份了。
“就是——这个！”
轰的一下，王宇寒面红似火。
*
萧亦辰飞也似的啄了下他的唇瓣，坏笑着退开几步：“知道了吧？”
“你……你……”
王宇寒握着拳头，面红耳赤地瞪着已笑倒在地的萧亦辰，气急败坏又无计可施。
对从小就聪明过人的王宇寒而言，长袖善舞，处事周延是与生俱来的本事。而孩子气的外表，更是有助于使别人对他放下心防，让他在愈来愈短的时间内摸透一个人的脾气秉性。可是，对萧亦辰，他有时还真觉得是束手无策。
这么一个精明狡黠，又不按理出牌的小孩——最可气的是他还喜欢恶搞——很难对付啊。
“好玩么？”他蹲下来，无奈地说。
百分百确定是在开玩笑。
“好……好玩……”萧亦辰喘不过气来，“队长……学长……呀……你脸好红喔……”
和猴子的——那个屁屁有一拼呀。
王宇寒气得用力捏他面颊一下。
萧亦辰因为理亏，没敢躲。坐起来，喘平了气，小心笑道：“学长，你……没生气哦？”
“你说呢？”王宇寒只能叹息，“你怎么什么都敢做哪？”
他知道，这混小子肯定说了些惊世骇俗的话，吓坏了那群一年级的学弟。不管是什么，肯定很夸张。
“这不算什么呀，”萧亦辰伸手让学长拉他起来，“在法国，这充其量只是基本礼仪，”他笑道，“学长太嫩了啦！”
“这是中国！”
王宇寒很想对他严厉一点，可一见到他的笑容，就是无法狠下心来。只能无奈地警告他：“你要注意，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不忌讳的。”
“晓得了。”萧亦辰吐舌头，“队长，捏得人好疼呢，要请我吃雪糕呀！”
“你呀……”
*
来到场上时，已进行完了热身运动。几个坐在长椅上的一年级生，用惊恐的目光看着萧亦辰。萧亦辰微微一笑，吓得尚杰一动，重重碰上了旁边男生的腿，两人同时痛叫出声。
“不管他说了什么，全是假的，你们就不要当真了。”
王宇寒走了过来，按着萧亦辰的头道。
他的话是相当有分量，足以令人信服的。
几个队员表情明显缓和了，但仍带着点点不安偷瞄着萧亦辰，好像怕他当众脱衣服展示什么可怕东西似的。
萧亦辰只是耸了耸肩膀，知趣地拿了个球就去找周海童了。
虽然他是不在意白天学长的脸色啦，但在篮球场上，一下弄伤了五个队员也不是什么特别光荣的事。他肯定，周海童根本还不知道这件事与自己有关——因为就算有人在周海童面前晕过去，周海童就算上去帮忙抢救，也绝对不会问这人晕倒的原因。
“喂，阿童！下周的月考怎样？有戏吗？”
周海童专心的投球，目不斜视的说：“听天由命。”
“那我要听谁的？”萧亦辰扔了个三分。擦筐，进了，“完了，难道要垫底？”
“作业都懒得自己写，你能不能看懂卷子上的中国字儿都是个问题。”
“皮痒是不是？”
萧亦辰瞪他——就算是真的，你也不该说出来呀？
“你这还算是朋友吗？”
“但你确实是从来不写作业的。”周海童实事求是的说，只是唇边，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真刺眼呀，萧亦辰心想。
“天才是不需要做无用功的。”
“天才？”这下周海童笑出了声，“考鸭蛋的天才？”
萧亦辰发怒，一下子甩了球。
“如果我考了鸭蛋，我就把卷子吃掉。但如果我没考呢？你敢不敢吃我的卷子？”
周海童想了下，觉得不合算：“这前提有偏差，改成谁分低谁吃才公平。”
萧亦辰惊异至极地开口：“哎呀天哪——原来你不傻呀？我一直当你傻的呢！”
一颗球险险飞向他，“去死吧你！”
“大家集合！”副队长白天在另一边喊道。
*
“今天打练习赛，二年级对一年级。”白天拿着出席表，眸光一闪，“二年级的学长们，输给一年级的学弟可不太好看，要罚跑圈的。”
周海童一脸淡漠；萧亦辰眨眼，很天真的样子。
所有人都知道，一年级里的领军人物，就是这对在全校女生中人气极高的搭档。虽然一高一矮，却都有着出众的外表和精湛的球技。
高二的校队员人数和高一的差不多，但除去这两个人外，高一的整体水平与高二的相去甚远。
白天的话，让二年级的几个人暗自擦拳摩掌：他们，绝对要在一年级的——尤其是周海童和萧亦辰这两个人——面前，狠狠地来个下马威！
*
“真是可怜哦——要跟我一起打球。”萧亦辰套上篮球背心，没正经地道，“不害怕吗？”
尚杰气得瞪眼，“你还想骗人啊？吓得我们还不够吗？”
萧亦辰本来还想再说，眼角瞥见队长王宇寒走过来了，于是连忙改口：“对不起啦，谁叫你们怀疑我的性别呢？这也太过火了，对不对，阿童？”他用肘碰了下坐在旁边的周海童。
“我最恨别人说我像女生。”周海童边系鞋带边说。
不是给萧亦辰帮腔，是真心话。其实他并没有刻意非要与人保持距离，只是不懂，也不曾想过要主动去和别人接近。萧亦辰是第一个，看透他无趣性格后还肯和他交朋友的人。
周围的人暗暗惊讶。不明白为什么周海童和萧亦辰——这么一对性格迥异的人——会成为好朋友。实在是差太多了。
不过，也不是很难理解：萧亦辰的赖皮和黏人功夫，向来是天下第一。
张孟然感到很屈：“你和他哪里一样啊？是他自己说他是女生的，还在二楼哭得稀哩哗啦的，就连学生会长也被他骗得一愣一愣的。”
学生会长？萧亦辰回想起来，看到王宇寒已来到面前，忍不住偷笑。
“队长！”
“队长！”
一年级的队员看到王宇寒，纷纷上前打招呼。
王宇寒学长——可不只是傲阳女生们的偶像。
“嗯。”王宇寒点头。个子不高，却有着球场上不输任何人的气势。他微笑着问道：“有信心吗？”
“唔……”
有几个男孩略显底气不足。
除了周海童和萧亦辰，一年级中最强的——也就是校队后补而已。
周海童没有说话。萧亦辰跳下椅子，双手插腰，“安啦安啦——有我在，一年级的不会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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