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童惨白的面孔依然平静无波，只是额头上不断滚下的冷汗显示了一丝异样。
尚杰和张孟然在两边架着他，担忧地对视了一眼。
“萧亦辰，下一节要靠你了——周海童的脚崴了。”
萧亦辰微微蹙了下眉。
这动作，是如此的微小——以至于除了站在他身旁的王宇寒，谁也没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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喷上赵尔沙学姐拿过来的止痛喷剂，周海童淡淡地说：“没事了。”
“哈，肿得像个馒头哪。”萧亦辰蹲在周海童赤着的脚边，语调欢快，“阿童，太没用了，你——连个学长也躲不过去？”
他抬头，深沉晶莹的眸子里，闪过和语气不同的危险光芒。
“是我自己不小心。”周海童垂下眼神，不肯和萧亦辰的目光接触。
“两个二年级的绊在一块儿了，栽倒的时候撞到他。”白天向王宇寒说明，“我看，他恐怕得歇几天了。”
“那两个呢？没什么事吧？”
“还好——任明膝盖蹭破了。真是的，就要和菁星私立打练习赛了，偏偏又出这种状况。”白天也在萧亦辰身边蹲下，瞅着周海童的伤脚，“咳，学弟，疼得厉害？回家一定记得叫你妈用药油好好给你揉一揉。”
“是，我记得了，学长。”
周海童说完，转眼就瞥见萧亦辰似笑非笑的表情，心口不由得一紧——那表情，有说不出的邪气和危险。
他飞快地伸手去拉萧亦辰的衣服，低声叫道：“萧亦辰——”
萧亦辰快一步站起来，不再看他，转头望向王宇寒：“学长，可以开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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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爱乐捂唇，一手拉住站在身旁的赵尔沙：“尔沙……萧亦辰他——生气了吗？”
“好像是呢。”
赵尔沙双手抱胸，望着一个二年级的男生狼狈地跟在一年级的萧亦辰后面，“他们——让麻烦的家伙认真起来了。”
球场下所有的目光，都被那个高一的小男生吸引住了。
没有任何的掩饰，萧亦辰的怒气，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显示在行动上——他的动作，激烈到几乎要冒出火花，却始终和犯规隔着一道微妙的距离；没有任何多余的语言，他就用行动清清楚楚地告诉了盯住他的人，什么叫做天与地的差距；他的表情和行为，就像是在挑衅——所有的进球，都是在二年级队员眼前不出一尺之内出手，而且，是毫不犹豫的出手后就进球；最令人惊叹的，萧亦辰并没有一个人冲锋陷阵，而是出色组织了一次又一次的快速进攻——连挑剔的白天，也无话可说。
短短两节下来，萧亦辰就独得了二十五分。而整个一年级，赢了二年级三十二分。
砰——
随着最后一个三分球划过漂亮的抛物线，结束的哨音，和球落入篮框后砸到地扳的响声同时响起。萧亦辰冷冷地看着高他一头的学长颓然坐倒在地上，不发一语，扭头就走。
“你不觉得做得有点过分吗？！”
他直视着白天双眼，轻轻吐出一个字——“不。”
王宇寒摇了摇头，推着还想说什么的白天向那群二年级队员走去。兴奋的一年级大部分已冲向助理团，或是要毛巾擦汗，或是拿饮料去了。只有萧亦辰，一反常态地默默走向周海童，坐到他身旁，一语不发。
“……你这么做，算什么？”
萧亦辰没抬头，一径盯着地板，“不关你的事。”
“你——”
“你不是也不肯告诉我实话？”他直望向周海童的眼睛，“凭你的技术，还躲不过那种等级的冲撞——他们绝对是故意的，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
周海童不语，清澈的眸子和萧亦辰幽黑的眼睛对视半晌，摇头。
“要不是任明学长替我挡了一下，我会摔得更惨。”
萧亦辰倔强地扭过头去：“是吗？那又怎样？我……并没犯规。”
“我——也并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萧亦辰震动了一下：“谁也没有说你脆弱。”
“但是，你——在试图保护我。”
周海童的声音是透明的，如同玻璃一样的颜色和质地。
萧亦辰怔怔看着眼前这个有着夏日阳光般干净容颜的帅气少年。
是的，他一直想保护这个他喜爱的单纯的、纯净的笑容。他不想让这双清澈的眼睛蒙上阴影，不想让任何人，任何事伤害这个他喜欢的纯净的周海童——不管是叶开前，还是二年级的学长们。
“对不起。”
萧亦辰两手插在黑发中，闭上了双眼。
对王宇寒学长观念的激烈反驳，是因为自己也不由自主地陷入了那种——自以为是，随便付出，牺牲或者说奉献的俗气桥段。在自我厌恶的同时，不由得，连带着也对学长温吞隐忍的处世方法感到恼火。他自己，不也是一厢情愿地将周海童归入情商上的“弱者”一群，并以他的保护者自居吗？
萧亦辰自嘲地笑道：“对不起，我实在是太自以为是了。”
“不，不是——”周海童不假思索地拒绝了萧亦辰的道歉，“你误会了！”他急道，然后就变得开始张口结舌，“我——我只是——”
语无伦次的周海童深吸口气，抬头望向萧亦辰的眼，“我——也希望能为你做些什么。”
萧亦辰讶然，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是朋友。”
好长一段时间，萧亦辰没有出声。
周海童盯着地扳，白皙的面孔上犹带红晕。蓦地，膝盖上的衣服掉了下来，他费力地弯下身子去捡。
就在这时，萧亦辰猛地抱了他一下——周海童吓了一跳，“喂……你……”
“谢谢。”
萧亦辰低喃了一句，飞快地松手放开他。
“真蠢，连件衣服也捡不到——今天你怎么骑车回家啊？去我家吧。”他霸道地决定道，一把就将周海童拽了起来。
*
“请进来吧。”
钥匙和提包，全部扔到玄关的鞋柜上——萧亦辰“啪”的一声打开了灯。
“好大的房子。”
王宇寒扶着周海童跟在后面。两人在玄关站了半刻，稍微打量下萧亦辰家里宽畅的客厅。
“一点也不像是普通人租得起的。”王宇寒看着一套价格逾万的家庭影院，笑道，“你是纨绔子弟啊，萧亦辰？”
“会吗？”萧亦辰从鞋柜里翻出两双新拖鞋，“唉，只还剩最后两双新的了。学长，换上吧。”他站了起来，“我给你们弄点喝的去……”
王宇寒扶着周海童坐到高出门口一截的木地扳上：“周海童，你的脚踝好像更肿了呢。”他皱眉，“你能自己换鞋吗？”
“可以。”
周海童淡道，毫不犹豫地麻利脱下脚肿得已系不上鞋带的鞋。
王宇寒一边换鞋，一边瞟到他脸上悄悄流下来的冷汗，却是一言未发。
“哇——好大的男人味儿喔！”
萧亦辰从里边走了过来，皱着鼻子。
“那个，学长，你今晚也不要走了，留下来一起热闹热闹好不好？反正，我家够大。”
“我倒没闻到什么男人味儿，只是有好大的一股阴谋味儿。”王宇寒斜睨他，“用不着在你家留宿——我把周海童给你洗干净了再走。满意了没？”
“真是善解人意呀！”萧亦辰感慨道，“那，起码该留下来吃饭吧？我平常都是一个人吃，很寂寞的。”
周海童脸红了，“这么麻烦，我……还是回家好了。”
“都给你家打了电话了，怎么又反悔啦？”萧亦辰帮着王宇寒把周海童扶去浴室，“洗澡水我都放好了，学长，你和阿童一起洗——洗久一点，衣服什么的我就给你们洗好弄干了……毛巾之类的，都在里面……对了，我还放了两罐可乐咧……”
两人从浴室出来，是二十分钟后的事情。
穿着白色睡衣的周海童面孔红润，很不好意思的样子。王宇寒看到客厅中央矮桌上的东西，惊讶地问：“这些——全是你一个人准备的？”
萧亦辰跪坐在桌旁，姿势端正，正给一瓶啤酒启盖，闻言抬头，“我？吃我就拿手。这些嘛——”他看着一桌香气扑鼻，配料齐全的羊肉火锅，“是我叫饭馆送来的。”
“火锅……也有外卖吗？”
周海童开始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了。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夏天吃火锅，实在是很任性的行径。为了营造一种需要热腾腾食物的气氛，萧亦辰很有经验地把客厅空调开到最大，冷风飕飕的。
他耸了耸肩，“一般饭店我是不清楚啦。不过，我们家楼下这家饭店嘛——老板他妈就住在我隔壁。很慈祥的一个老奶奶，好像还蛮喜欢我的。告诉你们吧，”他得意的笑，“我在她儿子的店里吃饭都会给我打折哦。”
“真的这么好？”
“当然，我可爱嘛。”
“真恶心。”
“那你就不要吃！死阿童，把那片肉放下——知不知道？所有的肉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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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住……就是好……”周海童仰头，喝光杯子里的酒，“我们家……一向不许……我喝酒的……”
咕咚一声之后，萧家华丽的客厅里，只剩下面面相觑的两个人。
“我要是你家长，也不会让你喝。”
萧亦辰叹为观止，“一杯啤酒就醉成这样，有够没用——我妹妹都比他能喝。”
他摇摇头，举筷去夹一个圆胖肥美的蟹肉丸。
“妹妹？”
王宇寒好笑的目光自周海童身上收了回来——那家伙，居然在地板上睡过去了。幸亏身后有一堆软垫，否则，还得磕破头。
“你……有妹妹？”
“还是双胞胎呢。喏，那个蓝门的房间就是她的。不过，现在她没在这里。”
“你呢？干嘛搞独立？”
“很烦的。”萧亦辰狡猾地笑，“一个人住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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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王宇寒出门时，天已黑透。萧亦辰陪他一起站着等电梯，“学长，我就不下去了。你——记得路喔？”
“还不至于迷路。”王宇寒笑道，“你回去吧。周海童就交给你了，不过，他看起来酒品还不错——醉了就睡，没有撒酒疯。”
“他要敢撒酒疯，我就把他捆起来。”萧亦辰道。
电梯来了，王宇寒走了进去，“我走了，唔——”他扭过头来，“刚才和你说的事，你……好好儿想想吧。”
“嗯—”萧亦辰精致的面孔上浮出沉思的表情，王宇寒学长在阿童睡着后对他说……
——那个二年级的男生在比赛后都傻了，两眼发呆，一个劲嘀咕着要退社。
他无声的冷笑——活该，没本事就该老实一点。
王宇寒看他一眼，喝了口酒——你知不知道，这比揍他一顿还让他难受。
——当然，要不他就会被直接送进医院了。萧亦辰毫不在意的说。
——做人不能那么绝的。
萧亦辰挑眉——哦？我从小受的不是这种教育。
王宇寒笑了，但没有不以为然——锋芒毕露确实是种很快意的活法，不过，它不会永远使你快乐。不管是在生理上，还是在心理上，伤害别人的同时，你也在伤害自己。
——是吗？
萧亦辰的回应，极冷淡。
王宇寒不以为忤，继续认真的说——是的，你知道吗？你所拥有的才华，本身就是对他人的间接伤害！
萧亦辰瞪大了眼——有没有搞错？那我还要不要活了？合着我的生存就是个错误？！
——谁也没那么说呀！就算再怎么天经地义，亘古不变的东西，也不一定是十全十美啊。好比太阳，千百年来，默默地给周围的星体送去光明温暖，但对地球上的人而言，那阳光中过强的紫外线也是会致癌的。不过，谁又可以否定它的存在呢？而我们，假使有能力，为什么不努力当个善意的发光体呢……
*
太阳啊……萧亦辰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凭什么呀？
为什么他必须考虑那些他不在乎的人的想法和感受？
他们……他们并不是好人啊。那个二年级的学长，可是想害阿童受伤啊，自己不过是在略施薄惩罢了……
好就是好，坏就是坏，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萧亦辰的是非观念，就是这么简单。
他叹了口气，扭头，看到在地扳上蜷成一团的周海童，“真笨，才喝那么点……”
喃喃着，他挪到周海童身边，好奇的看着那张睡脸。
准确地说，周海童的长相比叶知秋或是自己的面孔更加柔和。
真是悲剧——一八五以上的大男生长这么一张漂亮的脸。万幸嘴唇还算薄得性感，下巴线条也还勉强能说英挺。否则，这张秀气面孔还真像是……人妖！萧亦辰无声地狂笑。
对了，家里好像还有点药……懒得站起来，他索性爬向自己的房间。恰在此时，手机响了。
*
挂在手机上的吊坠在闪烁，萧亦辰翻了个身，黑眸映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
“喂。”
“……是我。”
“我知道，因为眼下，只有你知道这个手机号。”
“……”
“你再不说话，我要挂了。”萧亦辰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我想，应该不是因为叶开前吧？”
“……我……我想让你知道，”俞晓烟握紧了手里的手机，“我……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帮过我。”
“……”萧亦辰沉默了两秒，“那，是为什么？”
手机那边安静下来，只有一点点呼吸的声音，很急促的样子。
“因为我的脸，还是因为我的家？”萧亦辰坐起来，环顾自己家华丽的客厅，“我家——还算有钱吧？我——长得还不错吧？很多女孩这么说过。喔，对了，还有好几个男孩。不过，都是认识我超过一星期以上的。哈，这下我有了最新记录，一个刚结识了不到二十四小时——到现在为止二十三个小时——的漂亮女孩说喜欢我。看来我真的是魅力无穷啊，晓烟——‘学姐’？”他讽刺地说，“你的喜欢——还真便宜。”
“我喜欢你——因为你不要我说谢谢你救了我；我喜欢你—因为你在一掌把我打昏前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喜欢你，因为你给我做早餐；我喜欢你因为你提前告诉我你不会爱上我……”
俞晓烟语速快到咳嗽起来，仍努力地坚持着说下去，“我爱上你是一瞬间的事，但我已准备了一辈子去认识你去了解你。我的喜欢廉不廉价、价值几何你会知道，但难听话是吓不走我的——告诉你萧亦辰，我爱上你你就跑不掉了！！”
鼓足了一口气说完，俞晓烟飞快地切断了电话，没给萧亦辰说一个字的时间。
“……”
萧亦辰瞪着手里的黑银色手机，不敢相信那个媚眼如丝的美丽女孩，竟会说出这么一番激烈的宣言来。
“糟糕……”
他闭上了眼，而她的面孔，却在脑海中愈加鲜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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