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比起信凌浑身震人的傲气，绫罗接触的更多的是他幽柔一面。眉宇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愁让人心疼的恨不得将他紧紧用在怀中，恨不得给他最好的，给他一切。那沉静中带了死亡的气息，逼迫她到无路可走的地步。
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息时常被那份愁容打破，然而，仅仅是在她的面前，仅仅是因为她，没有任何保留的展现最真实的自己，展示孩子气的一面，他偶然的霸道偶然的倔强，还有那在绫罗心中挥之不去的，真挚的蜜语。
信凌的爱怜，能支撑到何时？
“姑娘，怎么回来的这样晚？”雪如在连理殿外徘徊许久，终于看清了浓浓的夜色中包裹着的那寂寥的身影。
“娘娘安置了吗？”绫罗勉强一笑宽慰她。
雪如摇摇头，小嘴儿微微撅起：“似乎在忙着绣什么，没半分困意呢。”
绫罗颔首，拎了裙脚上了阶梯，将声音压低：“你去休息吧，我伺候过娘娘也去。”
雪如笑眯眯的点头离开。
潇湘卷帘随风飘起，绫罗秀手一出安抚，它们乖乖的落下遮掩住绫罗进屋的身影。
“回来了。”锦妃抬头温和的笑着。
绫罗屈膝行礼：“是，娘娘。”
锦妃手中雪缎欢快的流淌，一朵傲菊支撑几缕寒意。
“那朵莲花...皇上似乎是认出来了，看了许久才舍得放下。”绫罗安静的坐在锦妃身侧，看她骤然停下手里的活计深深叹息，心有不忍，却又有许多的问题急于问出口，“娘娘，入宫前是否想过会有今天？”
锦妃慈眉善目如同母亲一般温柔的抚过绫罗稚嫩的脸孔悠然望向浓浓的夜色中：“想过。从知道他身份的那一刻，这一天便在我心里活了起来。”
是啊，不难猜测的。
当初吸引皇帝的就是锦妃柔弱身姿下那毅然决然的意念，如今遭到抛弃也是同样的道理。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人儿，他们都是不可一世的骄傲，他们都是旁人不可侵犯的高贵，当爱怜和怒火撞击，迸裂出火花，他们便再也顾不得从前那些海誓山盟了。
或许不是不爱，只是真的不适合生活在一起。
两个同样倔强的人只能像皇上和锦妃现在这样，远远的隔开，远远的相忘，远远的思念。
“其实，有一件事倒也很奇怪。”
“什么？”绫罗抬头去看的时候，面上带了释然。
锦妃嘴角翘起，手轻柔的抚上那皇袍上的菊，指尖的柔情全然为了他。
“好像，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初的决定。”
绫罗的心轻轻一颤，看她如此淡然的为他裁制新衣，然后一个人细细的看着，看着看着便是那最醉人的笑颜。
“那最初几年的甜美回忆，已经足够支撑我过完今生，一颦一笑，一朝一夕，刻在心底是那样的甜蜜。若不曾认识他，纵然一生平坦也觉得遗憾。”哪怕如今他有了别的女人，哪怕他再也没有来见她，可是锦妃可以肯定他心里对自己仍然保留了位置，绫罗不是说了吗，他一眼就能认出那朵莲花的与众不同。
刺绣的时候，她以手执了整颗心，柔柔的刺进那件衣裳里，尽管那衣裳是赐给他的宠妃的，她还是全然不顾，用了最完整最完整的心意。
瞧，他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吗？
“可是，冷宫里的日子...”绫罗噤声，她懂得每一种生活都有利有弊，只是短暂的几年换余生孤单一人的日子是否真的是她想要的？
“没有你，信凌也会有别的女人。他是天之骄子，是太后最宠爱的亲孙，是信王府的独子，他的身上顶着多少光环你可知？来日，待他真的迎娶别的女子过门，你是否真的不悔？”
绫罗垂了眉眼没有回答，她曾在心中许诺要给自己最好的，若不是一生一世的爱，她宁可不要，可是...真的有吗？她想要的那一生一世，真的会有吗？只身一人度过余生她真的可以不悔吗？
绫罗轻轻叹息：“若是来日既丢了丈夫的爱，又没了自由，不是更可怜吗？”
话一出口，她微感歉意，连忙抬头。
温柔纤细的手抚在她的头顶：“只要是你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便好，来日方长，谁也不知十年之后会是如何光景，但求现在问心无愧，日后心中无悔。绫罗，不管你最终的决定如何，不管他人说了什么，要记得，心里怎么想的，你便怎么做。去休息吧，我乏了，一会儿便安置了。”
绫罗乖巧的退了出来。
锦妃抬眼看向她纤弱的背影，明明外表如此的温顺，为何骨子里的倔强那样的沉重？
绫罗回房将装衣的箱子打开，从最底层拿出那个十年前的香囊，麒麟神兽，听说是信王妃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信王妃对信凌的宠爱众人皆知，和母亲关系那样密切的人在母亲过世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第一次，绫罗揪了心的望着那香囊，那里面有公主对他全部的爱，和他对公主全部的思念，可想，并不只是香囊而已，只是送给自己这样珍贵的东西真的就能一生一世吗？信凌总是那样的从容不迫，所以绫罗几乎没有想过他有伤心无助的一面，比如母亲离开人世的时候，比如自己拒绝他的时候。
隔开那么远的距离，她却第一次体会到信凌的心中原来那样柔软，他不是个多情的人，相反，他可能是世上最痴情的人。
这个认知叫她突然心醉，痴情的人，往往轻易能被人伤害。
她，已经伤害到他了吗？
心底突然浮上想要去见他的想法，那样浓烈。手里那珍贵的香囊里似乎还有他的气味，缠绵的，不肯离开的，包裹着自己。
绫罗闭上双眼。
是爱他，还是贪恋那独一无二的宠爱？
她已经分不清了。
只是，这一刻，她真想爽快的答应他，信凌，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