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劫谷。
在村子最北边的的两间茅屋前,一个温婉妇人正坐院子里绣着花。
妇人叫叶春草,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是天劫谷一位普普通通的村民,普通得就如一株春草。
叶春草在院子里坐了一个上午,再看她的绣件,却是一针未动。
她正望着院中荡着秋千的女儿发呆。
女儿千艾那纯真的笑容,更让她心如刀割。
她有预感,就是今天。
不管怎样,她跟千艾做了十四年的母女。
十四年,母女情深。
十四年,血浓于水。
千艾又是那么乖巧、灵慧的女孩,她不明白,为什么上天创造了这样美好的女孩,却又要毁了她……
不知不觉中,一滴泪,从叶春草的眼角滑落。
泪眼婆娑中,叶春草居然没有发现千艾已然下了秋千,悄然来到她的身边。
“娘,你怎么了?”千艾轻轻地问,声音就像是吹在春日里的和煦暖风。
千艾伸出手,轻轻拭去叶春草脸上的泪水。
“没事,可能是……有风……”
叶春草哽咽着,眼泪居然止不住地,如泉水一般地涌了出来。
千艾低下头,看到了娘亲手里的绣布,一整个上午,她一针未动。
瞬间,千艾便明白了。
“娘,是今天吗?”千艾轻声说着。
叶春草知道千艾指的是什么。
眼泪更是接连不断。
这一天,终于到了。
千艾早就知道自己躲不过。
她躲不过这一刻,就像她躲不过太阳东升西落一样。
该来的,迟早要来。
娘说过,这就是命。
这是她的命。
虽然早知道,千艾还是觉得心痛。
千艾抬起头,望着天空。
秋日的天空,湛蓝湛蓝的,千艾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纯净的天空,没有一丝浮云,蓝得像一面镜子。
太阳,圆圆的,发出耀眼的光芒,院子里的花,似乎格外的艳丽。这样的天,这样的太阳,这样的花,只怕会是最后一次看到了。
天女的事,天劫谷的人都知道。
而且千艾还是那一年出生的天女候选人,所以,天女的事,千艾更清楚。
一旦印迹显现,天女就成为贡品,将会被献出天劫谷。
然后,便是天女千年来难逃的命运。
接下来的四年,天女会被安置在一座石头城堡里,被关在一个吊在空中的铁笼里,不见天,不着地。除了石头与锁链,不会再接触到生灵,直到四年后,血莲印迹,由红变黑……
然后,她的泪,她的血,她的身体,都将成为帝王们的渴望……
千年来,天女们一直都在反抗,反抗着这种做为贡品的命运,得到的,都是凄惨的下场,还有便是人们如此对待天女的经验……
与前九世天女一样,千艾一样会反抗这样的命运。
不知何时,千艾的眼角居然湿湿地。
像是感受到了千艾阴郁的心情一样,太阳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辉。天空突然间像换了一张幕布一样,由湛蓝变成了漆黑。
太阳,不见了。
漆黑一片。
黑暗,只是一瞬。
接着,一束艳丽的,光亮的,夺目的红色光束出现在千艾的额头上。划破了黑暗,
“天女显迹了!”
“天女出现了!”
千艾听到了无数的声音,“是靖家的千艾。”
果然,天女可以听到万物生灵的声音,真的不假。
一朵血色莲花奇迹般地出现在千艾的额头上,灼灼闪亮,煜煜动人,妖冶,媚惑,美艳。
很快,族长带着三位长老和村中的精壮男丁来到了叶春草的小院。
“靖千艾,天劫谷第十世天女。”族长说道。
居然会是靖家的女孩,这么懂事乖巧的女孩,真是可惜!如果她不是天女,我还希望她能做我的孙媳妇。
千艾听到了族长心底的声音。
天女能读得懂人心,原来也是真的。
“千艾,把这粒药丸吃了吧,睡醒之后,你就在天女城里了。”
天女城?说得真好听?就是那座为了囚禁圈养天女的暗无天日的监狱?
族长递过一粒药丸。
千艾没有选择。因为母亲在这里。
黑暗在她接过药丸的那一刻,瞬间散去,天空,又换成了那张蓝色的幕布,太阳,又高高地挂在空中。
刚才的一切,似乎如梦一般,就像是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没有留下一丝痕迹。除了千艾额上那依然闪耀着的血莲。
那如梦幻般出现而又消失的黑暗,却真真切切地改变了千艾的人生。
她的人生,也许只是一场如烟幻影,但是,对于千艾来说,却是真正的存在过。
叶春草望着自己的女儿,泪光晶莹。
“千艾,无论多难,你一定要忍住,要相信千荨,相信她一定可以找到破除诅咒的方法,相信她一定可以救你出来!”这是叶春草心底的声音。
千艾望着叶春草乖巧地笑了,笑得让人辛酸,让人心痛,“娘,你一定要保重,要注意身体!”
“娘,知道……”叶春草掩面而泣,这么懂事的孩子。
“娘,你放心……”后面的话,千艾没有说完,便昏倒在了地上。
千艾想说,她相信,千荨会救她的。她相信,千荨会改变天女这千年来的命运。
族长从长老手里取过一副锁链,锁住千艾的双手,又取过一副镣铐,铐在千艾的双脚上。
那锁链粗重而冰冷,透着幽寒的气息。衬着千艾那柔弱娇小的身子,更显得有些残忍。
天女是罪人。
可十四岁的千艾又做过什么?她错在哪里?
族长用一块黑布蒙住千艾的眼睛,又将她的两个耳朵塞住。
这样的千艾被抬进一个大箱子里。
箱子也上了锁。
天女是贡品。
因为曾经有两位天女在护送的途中反抗逃跑,一位被乱箭射死,一位被放火烧山,活活烧死。所以,为了天女能够顺利到达天女城,就在了这样的方法。
箱子被抬了起来。
天劫谷外,骁骑将军李月升已经率军等在那里。只要把天女送出谷外,天劫谷,就会再享百年的安宁。
族长一行人带走了千艾,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叶春草的视线里。
没多久,街坊四邻的姑嫂婶婆们,纷纷来到了叶春草的院子里。
“千艾娘,这是千艾的命,你可要想开啊!”
“就是,千艾娘,如今就剩下你一人,可日子还得过啊!”
“说得就是,千艾娘,以后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跟大家说,无论谁都会帮着你的。”
“靖家妹子,你放宽心,兴许……兴许千艾的命运不一定,也说不准……”
……
这些人都是来安慰她的。
毕竟,都是做娘的人。
她的心情,这些人都是理解的。
“谢谢大家,我现在想一个人静一静,我有些累了,想歇一会儿。”
“千艾她娘,你没事吧?要不,我找郎中给你看一下?”
“不用,我就是想静一静。”
“好,也好。我们都散了吧。”
“让她静一静也好。”
这些妇人们纷纷散去,一边走,一边把这个消息通告了全村,千艾娘想要一个人静一静,先不要去打扰她。
叶春草知道,不会再有人来打扰她了。
为了保险,她还是将门关了起来,在里面上了锁。
在天劫谷,不经主人同意,没有人会随意推开一扇关着的大门。
叶春草走进了屋里。
屋子里,似乎还留着千艾的气息。
叶春草点了一支蜡烛,来到柴房,拨开柴草堆,下面露出一块木板。
将木板掀起,露出一个洞口来。
这里,居然有一个密室。
叶春草吹灭了蜡烛,因为她发现,已经用不着蜡烛了。
密室里有床,在通风口,有书,有家俱。
就算不点蜡烛,密室里依然很亮。
光亮,来自床上一人额头上的血莲。
那血莲印迹,跟千艾的一模一样,灼灼闪亮,煜煜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