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密的林荫小道,铺满了石子路的尽头,两个人影相携着静静走来。他的眼中从始至终追逐的却是那个着淡粉色西装的利落女子,那一头披散在肩上的海藻般的长发随风波动,纤瘦窈窕的身材包裹着小西装也别有一番风味,妩媚夺人,丝毫不输给站在她身侧的今日的女主角。
白色的高跟鞋叩击石板发出的叮当响是唯一打破宁静安详的气氛,听到声响的众人回过头来。哭得泣不成声的老妇倚在丈夫怀里,怔怔地望着那个穿着典雅素净白纱的女子,拽地长裙一步一步如同踏往天国的阶梯,缓慢而庄严凝重。她的脸上化着淡妆,没有悲伤的表情,有的只是波涛般麦涌沉淀下来的平静,那种平静下仿佛再不能起任何波澜,如一汪死水。隐约透露出一股新嫁娘的娇羞和甜蜜却也是苦涩的。乌黑的长发被头纱遮去大半,柔顺地帖服在肩头。细长的睫毛垂住眼睑,同时也遮去了那股天真和烂漫,或许那些东西早在失去他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尘土湮灭,可她终究是最美的新娘。
“冤孽啊,冤孽啊……果然是因果报应轮回不爽……晔儿你看到了吗?为什么你非要她不可,你们注定是不能在一起的,为什么非要逆天而行?她是你的劫,她为你而来……她是来复仇的啊……”老妇疯狂地扑倒在儿子的墓碑前,几欲癫狂,指着白纱女子赤灼着双眼,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来换回自己的儿子。可她知道不能,那是儿子拼了命要保护的人,她即便再恨也无能为力,因为那是他们欠她的啊!她还能怎么做,她还可以怎么做?
孟晗扶了扶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差点跌倒的女子,眼底犀利的目光射向对面的老妇,若她再敢刺激她,就别怪她不客气。老妇哪里会惧怕孟晗的威胁,她头发散乱,语无伦次,神色悲恸,只想发泄对姚瑶的恨意。她的话显然刺激到了姚瑶,被孟晗搀扶住的手捏紧了拳,又松开,再捏紧,反复几次,最后她望了望自己的掌心,那里荒芜的连空气都握不紧,像是终于对命运妥协,涩然地笑道:“我没事。”
是的,她没事,只是她的笑比哭还难看。一个人绝望后是不是就是这样,还能恨谁,还能爱谁,一切不过都是徒劳,放下了,心也死了。
风沙迷了眼,孟晗转头含着笑吸了吸眼角的泪,不让姚瑶看到,继续搀扶着她往目的地走去,那里有她今生最爱的人在等着。无论他们在世人的眼中是什么,无论他们是否注定没有缘分,今后他们的名字将紧密连在一起,不再分开,不再痛苦挣扎,有的只剩下给彼此留下的美好回忆。
楚锐在人群中望着那两个异常狼狈,却又强自欢颜的女人,紧了紧怀中的孩子。牙弯弯似感受到了这种悲伤,也安安静静腻在楚锐身边,不吵不闹。深邃的眸底有种难言的复杂情绪,许是伤感的情绪会传染人,孟晗竟然从楚锐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恸色。两人视线相触,很快又各自分开,凝视着前方,彼此又都猜测着对方的心思。
一段路,不管长或短,总要走到终点。而路的尽头,冰冷凌洵的石碑上男子斯文俊朗地笑脸是在人世间留下的最后一道彩虹。长而宽的棺冢上撒满了白色的玫瑰花,圣洁娇艳,一如当日的骄阳。阳光透过云层星星点点洒落,就像是男子在对着他心爱的女孩伸出手,走向只属于他们的路。
姚瑶在墓碑前站定,接过Tina递来的花球,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Tina得知他们的消息后也是赶着飞机刚到的,下了飞机就直接来了陵园,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眼眶通红,难得也有说不出话来安慰的时候。
从牧师手中接过证婚书,孟晗来到姚瑶对面站立,双手捧起暗红烫金的证婚书,看了眼在场的人,巡视到邵晔的父母时,他的父亲轻点了下头,哀恸中表示了默许,他的母亲早已瘫软着被他父亲强行扶住,不许她再出声。得到肯定,孟晗打开婚书,墨色的楷体字氤氲了双眼,强忍着眼中的泪意,那两个字静静地躺着,以后也会这样,再不能默默地付出,再不能躲在背后偷偷看着她。叹了口气,邵晔,你看到了吗,今天是你和她的婚礼,我们都来为你们祝福。再没有人反对你们,这条路再艰难再险阻总要有人坚持下去,你用生命换来的这一切,你所呵护到死的那个人,究竟值不值得?
“我谨以邵晔先生来宣读这段誓词……”朗朗地宣词声响彻在每一片绿叶间,浮云萧瑟,万里寂静。“……姚瑶小姐,你是否愿意嫁与邵晔先生为妻子,终生不悔?”
“是。”简短有力的回答,“我姚瑶对天起誓,今生今世只爱邵晔一人,直至我闭眼的那天为止,永不后悔。”女子坚定从容地宣读完誓词,将手中的花球放到墓冢上,再起身时,Tina含着泪朝她点了点头,只觉得此刻只想抱着这样勇敢的女子大哭。Tina递上了一只锦盒,天鹅绒缎面的盒底上静静躺着一对铂金戒指,戒指简单大方,没有任何花式雕琢,只刻了彼此姓氏的第一个字母——S&Y。姚瑶将属于自己尺寸的那只戴上左手的无名指,另一只合上放入棺冢旁凿出的一个小洞穴里,再将洞穴封上。无声的眼泪滑过唇角,柔软的唇瓣触碰上冰凉的金属戒指亲吻着她的爱人。
此时艾瑞克也将手中的文件递与姚瑶,那是邵晔用来换她的艾美酒店百分之五十的股权,楚锐在对付叶浩天的时候大量收购了他用以周转资金去买军火而抛出的股份,现在再还给她,只是即便这些东西都能重来,到底还是回不去了。她将股权交到邵晔父亲的手里,年迈的老父用浑浊的双眼看着这个曾经不甚满意的媳妇,如果时光能够倒回,他愿意放下坦诚接受她,或许他如今也能含饴弄孙,逸想天伦之乐了。到底还是晚了,兜兜转转折磨了自己也折磨了别人,这又是何苦呢!就让这些都过去吧,所有的恩恩怨怨都随着他们刻骨的爱而散去,化为烟云。
“礼成。”孟晗含泪轻轻地说。站立两侧的工作人员将白色洁白的花瓣抛撒向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