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城。
暮色渐浓,远处的街灯亮着,引着迷途的人归家。城南街口,赵老汉停了车,转头对蝶依说:“蝶依,天色已晚,你就先在我家歇息吧,明天再拜师也不迟。”蝶依看了看天空,答应了赵老伯的提议,她也正为今晚的住宿而发愁呢。“好啊!麻烦老伯您了。”“呵呵,那么客气干啥,往这边来。”赵老汉拉着牛车,拐进一道巷子里。蝶依跟着走了进去。
“赵老伯,你家不是在余城吗?”
“这是我儿子的家,他们在这儿做点儿小生意。”
赵老汉推开一扇门,入目的是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内一对年轻的男女正忙碌着,听到开门声,抬头望来。
院内的俩人看到找老伯,齐声开口喊道“爹爹(公公)。”赵老汉进了门,转身对蝶依招手“蝶依,快进来。这是我的儿子刘成业和儿媳玉娘。”蝶依跨进门,乖巧的喊道:“刘叔玉婶好。”喊完她就郁闷了:她叫赵老汉为老伯,又把他的儿子叫叔叔,辈分好像有点乱。不过他们好像并没有在意。
玉婶的目光从蝶依一进门就被吸引住了,她径直朝蝶依走来,牵着她的手语气充满惊喜:“哟!这孩子真可人,好乖巧啊!来,快进来。”说完,拉着蝶依就往屋里走去。她和赵成业结婚已经三年了,却一直没有孩子,这是他们夫妇心底的遗憾,所以她一看到蝶依便极为喜爱。
赵成业接过赵老汉手中的绳子,拉着牛车进了院子。他把车卸下来放在院子里,又把牛牵出去喂了。
“公公,没想到你今天就来了,我们还以为你要等这场春雨下过了才来呢。”玉婶刚对着蝶依说完,又转头和赵老汉说话了。“我倒等得,瓜果可等不得。再在地里捂着,怕是要熟烂了。你把它整理一下,明天开市就拿出去卖。”赵老汉说着,坐在院里的小凳上,“吧唧吧唧”地抽着烟。
“蝶依,自己坐。别客气!”玉婶语气爽朗,她是个爽朗明快的人,说完又整理瓜果去了。
微凉湿润的晚风抚过檐脚,屋内光明温暖。厨房里的炊烟散尽,赵老汉一家和蝶依围坐在桌子边,吃着简单可口的晚饭。玉婶絮絮叨叨的拉扯着家常,时不时的给蝶依夹菜。蝶依的心底浅浅的划过一股暖流,渐渐涌上鼻腔。她突然有一点理解家的感觉了,那是丞相府最受宠的小姐也无法享受到的温暖。
“蝶依,你怎么了?”玉婶注意到蝶依眼里的水波流转,关心的问道。“是不是菜里的辣椒放多了?”可我只放了一点点辣椒酱,不会很辣啊!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因为每个人的口味不一样。
“没、没事儿。”蝶依吸了吸鼻子:“我只是想到了我娘。”
“哦!”玉婶放下了心里的担心,语气轻快的问道:“那你娘呢?”“她死了。”蝶依的声音很平淡,但依然能听出里面压抑的悲伤。
“对不起!”玉婶说道。饭桌上陷入了沉默,气氛凝重起来。过了一会儿,玉婶开口道:“没事的,蝶依。你娘走了,就由我来当你娘吧!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干女儿?”玉婶看着蝶依,一脸诚恳的神色。
蝶依犹豫了一会儿,赵叔也开口了:“蝶依啊!我们三年无子,做梦都想要个孩子,我们也着实喜欢你,你就认我们当干爹干娘吧!”“是啊,蝶依,我赵老汉还想要个孙女呢!”赵老汉也开口劝解。
一阵酸楚感袭来,蝶依扑进了玉婶的怀里。“娘······”“乖,孩子,难受就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了。”玉婶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抚。可蝶依没有哭,她只把脸深深地埋进玉婶的怀里,紧紧地,紧紧的闭着眼睛,任酸涩苦咸的泪水在心里蔓延。
草草的结束了晚饭,玉婶便带着蝶依去休息。
玉婶带着蝶依穿过堂屋,来到卧室。“蝶依,今晚就在这儿睡吧,和干娘一块儿睡。”玉婶铺着床,招呼着蝶依。她心里极其开心,盼了三年了,今天终于有了个女儿。
“那干爹他们呢?”
“我让他们到侧房去睡了,今晚就他爷俩一块儿睡,咱娘俩一块儿睡。”
“嗯!”蝶依轻笑着,幸福冲击得让她有点眩晕感。她刚失去了一个家,上天就还了她一个家;她刚失去母亲,上天就再给了她一个母亲。
一夜好眠!
次日清晨。
蝶依梳洗后,执意要去拜师。玉婶留了几遍也没有留住,只得给蝶依准备了一天的口粮,又千叮咛万嘱咐地让刘成业带她上山。走的时候还惋惜着:“唉!这丫头真倔,多住两天不行吗?”
她和刘成业走了大半天,才来到雪岭山半山腰青羽夫人住的小院子前。蝶依轻笑着对刘成业说:“干爹,您先回去吧!我自己行的。”“你真的可以吗?”刘成业不大放心,毕竟蝶依太小了。“我娘和青羽夫人是故交,她会收下我的,您先回去帮干娘吧。”蝶依说道,但她自己也没有信心,按娘的遗嘱来看,娘和青羽夫人的关系不太好。刘成业想了想,觉得青羽夫人是好人,不会为难蝶依的,也就点头答应了:“那好吧,蝶依你保重,有时间下来玩。”
蝶依目送着刘成业下了山,才转身去敲小院的门。半晌,一位青衣蒙面的女子开了门,冷冷的问道:“什么事?”
蝶依望着眼前的女子,她年约二十五六,身材高挑;脸被青纱蒙住,窥探不了真颜,只余眉眼在外,透着凌厉的锋芒。蝶依望着那和羽思如出一辙的黛眉,觉得眼前的女子分外熟悉,就像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我找青羽夫人,想拜她为师。”
女子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我就是你要找的青羽夫人,至于拜师,我不想收徒。”说完,立即关门。这些年来想拜在她名下的人有很多,各种方法的都有,但一个小姑娘单独来拜师,还是第一次。
“我是羽思介绍来的。”这句话,成功阻止了青羽夫人的动作。“羽思!她没事给我介绍徒弟干嘛?你和她什么关系?”青羽夫人警觉起来,像一只准备进攻的豹子。
“我是她女儿,叫蝶依。”蝶依说着,诚恳的望着她。
“哦。”青羽夫人终于正眼看蝶依了。她被蝶依得相貌一惊,心里相信了她的话。应为那相貌,和羽思小时候一摸一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羽思她人呢?她怎么不来?”
蝶依闭上眼,收拾好眼里的悲伤,平静的说:“娘死了!”
“咚”青羽夫人的心仿佛被重重的锤了一闷锤,疼得她全身战栗。“怎么会······”青羽夫人轻喃着,弯腰抢过蝶依手里的簪子。芙蓉花,是她出谷的原因,也会是她丧命的原因吗?青羽夫人心想。
“那是娘的遗物!”蝶依眼里闪着泪花,看着满脸不可置信的青羽夫人。
“砰!”门被重重的关上,伴随着青羽夫人决然的声音传来:“想拜师,没门!”
“青羽夫人,青羽夫人······”蝶依焦急的拍打着房门。“你想让我收你为徒,除非让羽思亲自来!”冷漠的声音再次传来,蝶依停止了动作,感到深深的绝望:“可我娘已经死了······”
半晌,蝶依后退几步,对着门口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青羽夫人,我娘已死,请您收我为徒!”音落,蝶依的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你要跪就跪吧,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冷漠的声音再次从小院里传来,蝶依不为所动。她早就习惯了一些没有结果的事,比如向封伯伯要物资。但有一线希望,她都不会放弃。
小院里没有丝毫动静,雨丝又细细密密的飘落下来,渐渐的润湿了蝶依的衣裳。春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慢慢侵入骨髓。蝶依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她的双腿异常疼痛。前两天刚跪后,到今天才稍稍好些,现在又跪起来了。她最讨厌向别人下跪,可她没有别的办法。
天渐渐阴了,不知不觉已过了一个时辰。小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小的脑袋探了出来,是一个年纪比蝶依大不了多少的男孩。他看到蝶依还没走,便向蝶依走了过来。他小心翼翼的开口:“哎,蝶依,你别跪了,我师傅是不会收徒的,你起来吧!”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这个倔强的小人儿,心里就生起一股想要保护她的欲望。
“不,我一定要拜青羽夫人为师,这是娘的遗嘱!”蝶依坚定的说道。
“好啦,蝶依,你再跪也没有用,现在下山还能在山脚的庙里歇息一晚,不然再过些时辰可就到不了山脚了,我师傅可没有收留人在这里休息的习惯。”小男孩坐在蝶依旁边,随手扯了根草衔在嘴里。蝶依目不斜视,只专注的看着院门,仿佛要把门看穿。
“算了,反正你也是个倔脾气。我陪你聊天解闷怎么样?反正我也无聊。我叫流辉,今年九岁······”
那个叫流辉的男孩絮絮叨叨的说着,蝶依只是静听。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连眼睛也不眨一下。若不是她还保持着均匀的呼吸,流辉就以为自己是在跟雕像讲话了。
“流辉,回来吃饭了。”小院里传来青羽夫人的声音。此时,暮色笼罩大地,雨星也开始变大。“哦,知道了!”流辉对着院里喊道,又转头对蝶依说:“蝶依,我先进去了。放心吧,我回去求求师傅,让你在屋里歇息。”说完,他回了小院。
蝶依这才眨了一下眼,她觉得自己都已经僵化了,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饥饿和寒冷齐齐向她袭来,她紧紧的捏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肉中。娘,我会撑住的!蝶依在心里说道,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腥甜,在嘴里蔓延。
“师傅,您为什么不收蝶依为徒呢?”流辉百无聊赖的用筷子挑着饭粒,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说过我不会收徒的,多事!”
流辉撇撇嘴:“那您干嘛还要我去陪她聊天?”
青羽夫人似被说中了心底事,有些恼怒了:“我叫你劝她回去,你却只能和她聊天,是你自己没本事。”
流辉翻了个白眼,嘴角抽了抽。
青羽夫人轻笑道:“今天教你的心法领悟透彻了吗?”
“······还没。”流辉低下了头。
“那还不去练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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