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依是被连续不断的颠簸给颠醒的,她睁开眼,看到头上黑色的木板摇摇晃晃,一瞬间挫败感涌上心头。蝶依忽然觉得自己弱爆了,就这两天内她昏迷了三次,被玩得几乎快全身散架。枉她还自认为自己很了不起,实在是太没自知之明了!
蝶依疲惫地闭上眼,这一刻她想流泪,但对自己的失望又使她把泪水逼了回去。劫后余生和力气用尽后的疲惫像潮水一样袭卷她的神智,蝶依觉得浑身酸痛。
“醒了!”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让蝶依瞬间觉得又回到了倒在风霁小筑的时候,难道在越成皇宫发生的那些事都是自己的梦境吗?蝶依艰难地转过头,看着随时都是一副翩翩公子样的洛离,他眉目含笑,正温柔的看着她。
那是一片海洋,蝶依知道,沉溺进去就只有死路一条。“这是哪儿?九方炎呢?”蝶依问,她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九方炎。她记得在她昏厥前,九方炎是抱着她的。蝶依迅速收拾好自己突然间快要崩溃的情绪,或许是死里逃生的喜悦,在睁眼那一刻她想痛哭一场。
“这是我的马车,我们正在赶路。九方炎没事,他在后面那辆马车上。”洛离倒了杯茶送到蝶依嘴边,蝶依接过,慢慢坐了起来。这辆马车极大,里面还放了张软榻,蝶依刚才就躺在软榻上。
蝶依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的干的衣服,显然是洛离的。她的头发早就擦干了,连头上的伤口都重新仔细包扎过。“软榻下面的柜子里有干净衣服,你把衣服换了吧!这金创药对伤口恢复有很好的效果,你自己把伤口处理一下吧!”洛离将手中的瓷瓶放下,转身出了马车。
摇摇晃晃的马车停了下来。
蝶依感激地看了一眼他离去的背影,蹲下身在柜子里找衣服。蝶依翻出的衣服一律是白色的,一看就知道全是洛离的。蝶依不顾不得其他,随便拿出几件最小号的换上,湿衣服贴在她身上,又被体温温热,弄得她格外难受。
蝶依身上有多处伤口,都是由那些骷髅士兵抓出来的皮外伤。最严重的伤口,是她头上那一道,蝶依的头到现在还钝钝的晕乎乎的疼着。蝶依刚收拾好,马车的帘子就被撩开了,一张明媚得欠扁的笑容出现在车门外。
看到那张脸,蝶依的头又隐隐作痛。这家伙没事了就一副欠收拾的样子,看来这次给他的教训还不深刻!“老婆大人,你醒啦!”九方炎不管蝶依变换的脸色,立即冲进马车想给蝶依一个巨大的拥抱。
蝶依轻巧一闪,九方炎就直接扑到了软榻上。九方炎抬起头,努力想挤出两滴眼泪配合他现在楚楚可怜的模样,可挤了半天也没有如愿。他贬着嘴,可怜兮兮地望着蝶依,声音里俨然带着哭腔:“老婆大人,你为什么醒了就对我不咸不淡的,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好得连嘴都亲了!
蝶依干脆闭上眼不去看九方炎,她恶狠狠地说:“九方炎,你就不能正经点吗?”
九方炎立即坐到蝶依身边,狗腿道:“老婆叫我正经,我就正经,我最听老婆的话了!”九方炎一脸谄媚,就差摇尾巴了。
蝶依往里面移了一点,九方炎立即跟过来一点,蝶依再移,九方炎再跟。很快,蝶依被挤到马车壁了。蝶依终于转头看九方炎那张讨好的笑脸,九方炎笑得更开心了,他露出标准的八齿笑,自认为笑得很迷人。
蝶依仍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将脸又朝蝶依的脸移了移,见蝶依没有躲避,便闭上眼睛将嘴往蝶依脸上凑去……
马车外的木星木兰木樨看到九方炎进去后久久没有动静,面面相觑,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说,主人会不会和蝶依姑娘在……”木星将双手五指并拢,相互轻轻撞击着。“毕竟这么久了,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木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惨叫打断。
“啊——”伴随着惨叫,一道人影从马车里飞出,直接摔到地上。木星的嘴角抽了抽,问:“那货是不是我们主人?”
“好像是的!”木樨肯定地回答道。
“走吧,我不认识他!”木星抬头望着天,赶快溜开这是非之地。木樨和木兰也识趣地赶紧离开。一旁的洛离忍不住发笑。
很快马车帘一掀,蝶依平静的脸探了出来:“再敢靠近我三尺之内,小心我拆了你的骨头!”
地上的九方炎泪眼汪汪地望着蝶依:“老婆你不能这样啊——”他什么都没干成。
“滚!”马车帘被狠狠地摔下来。洛离挑衅似的笑着看了一眼还躺在地上的九方炎,转身上了马车。
蝶依已坐到了软榻上,正闭目养神。她微微掀起眼皮,看到是洛离后,对他微微一笑:“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洛离笑得温和,如春日清风拂过湖面。“不用谢,这或许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女孩子不应该太奔波,但如果你喜欢,也没什么。幸好,每次你受伤,我都有机会救你,照顾你。”
洛离的话很是温暖,但蝶依低头笑了笑,是啊!他说出的话总让人内心舒适。他说女孩子不应该太奔波,他说救她照顾她,但他不会说保护她。她的心微微有点疼,忽然觉得九方炎那死皮赖脸的样子也不是那么讨厌,至少,他对她的心意是绝对真诚的。
车帘一闪,那张笑嘻嘻的脸又出现在蝶依眼前,本来足够宽阔的马车因为九方炎的进入儿变得狭小拥挤。蝶依深吸一口气,把脸转向车窗外。
“嘻嘻,蝶依,你别谢他,是我把你从水里抱出来,他只是半路遇见白捡了个便宜而已。”九方炎想起自己全身湿透异常狼狈地抱着蝶依走在萧瑟的寒风中,那人白衣飘飘贵如谪仙地降临在他面前,他心中莫名的自卑又加深了点儿。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身份比他高贵,在他面前却总感觉位低一等。
若不是因为蝶依,他打死也不会接受洛离的救济。对!就是救济!他明显感觉到洛离在救他时看他的眼神像是在施舍,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尊严受到前所未有的践踏,偏偏洛离根本没对他做出什么实质上的羞辱。
蝶依终于转过头,冷冷道:“说说吧!事情的全部经过。”
“是!”九方炎一弯腰,十足的奴相。“我把你从河里抱起来后,就往周城的方向走去,在半道上遇见了洛离的马车,他就把我们两个快死的家伙救上来了。没过多久,木星带着木兰找来了,我们走了一路又遇见了木樨。现在,我们这伙人都齐了。还有,后面那辆马车是我们的,你一个弱女子呆在这里不安全,还是尽快去我们的马车吧!”九方炎说着,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洛离。要不是洛离以蝶依没醒不得移动为由,他早就把蝶依抱过去了。
洛离浅笑:“到底是哪辆马车不安全?我刚才怎么看见有人被扔了出去!”
九方炎“??????”若眼里的怒火真的有温度,洛离怕是早被九方炎的怒火烧焦了。洛离仍淡笑着,在九方炎盛怒的眼神中云淡风轻地喝起茶。
“来,老婆大人,小的扶您!”九方炎朝蝶依伸出双手。
“已经越过三尺的禁线了。”蝶依淡淡的声音传来,九方炎立即收回了手,再被丢出去一次,他就不用在下属面前做人了。
蝶依觉得亦心说他像个孩子真没错,稍对他好点给了点甜头就黏人得不知道天高地厚,看他犯贱的表情真让人想一巴掌拍死他!
“蝶依别气别气,气多了对身体不好。我立刻下去,你不召唤我我绝不出现在你眼前。”九方炎立即下了马车。蝶依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并不想对九方炎冷言冷语,奈何这家伙无时无刻不在犯贱。
九方炎刚下车,嬉笑的脸立即严肃起来。木樨对他一弯腰,道:“主人!”
“自己交代清楚!”九方炎的语气自带了一份威慑力,他虽然相信木樨不会背叛他,但也并不能因此纵然他所有的事。
“你们走的那天晚上,我被玉檀宗的人牵制了,我率领的弟兄们也被一一分散了,这次的行动很有是可能无极门和玉檀宗联手。玉檀宗的人分散开我和弟兄们后,就撤离了,并没有对我怎么样。但是我从地上捡到了一个手帕,我觉得疑惑,就一直跟着他们。然后被困在一个院子里,今天下午才被赶来的兄弟救了出来。”木樨简单地交代了自己这两天的经历。
“主人,我们以前的看法可能有错,玉檀宗虽然和无极门不和,但也不会眼看着无极门灭亡。若我们把他们逼急了,他们必会联起手来对付我们。”
九方炎用手托着下巴,遥望着远方的山峦。“我知道不能太过急躁,但现在余城已经没我们什么事了,你只要想方法把赵明熙已死的消息告诉玉檀宗宗主,他们就不会联手了。你说的手帕,是谁的手帕?”九方炎最疑惑的,是木樨竟然会被一条手帕牵制住。
“那是??????亦心的手帕。”木星犹豫良久,终于将实情说出。玉檀宗的人手中有亦心的手帕,只能说明两点;第一,亦心被玉檀宗的人抓走了,而且玉檀宗的人很清楚木樨跟亦心的关系,才会用亦心的手帕来引诱木樨上钩。玉檀宗的人又怎么会知道木樨和亦心的关系呢?要么他们内部出了细作,要么是亦心告诉他们的。
第二是亦心本来就是玉檀宗或无极门的人,一早打入他们内部探听情报。木樨知道这两个猜想无论哪一个对亦心都极其不利。若她真的被玉檀宗的人抓走了,恐怕没死都会脱层皮;若她本来就是玉檀宗的人,九方炎他们绝对不会放过她,而他,也不会对她心慈手软。
木樨小心地观察着九方炎的脸色,他不清楚九方炎面对这样的事会如何,但他还是不希望亦心死去,哪怕她是细作。
九方炎收回遥望的目光:“也许是亦心不小心掉了,而玉檀宗的人觉得手帕很好看所以捡起来自己用,结果没想到被你碰见了。”
木樨没想到九方炎竟然不怀疑,难道蝶依对他的影响如此的大,连他一并的理智都埋没了?可就算蝶依不是细作,也不能保证亦心不是细作。
“多派些人潜入玉檀宗,打探亦心的消息,再彻查我们手下的人。剩下的,你知道该怎么办!”九方炎说完,转身上了后面的马车。木樨心里一凛,九方炎这是给他自己选择,看似对他信任,不过是另一种考验罢了。这场考验,就考亦心会不会是细作。
马车内,蝶依问洛离:“现在是什么时候?”
“已经是下午了,今天天灰蒙蒙的,应该会黑得早一些。”洛离说完,捧出一个小火炉,火炉上放着一个陶瓷盆,有香味从里面传出来。“你早就该饿了吧!我给你准备了点吃的,还热着。”洛离揭开盆盖,里面用水隔着一碗桂花芝麻糊。浓浓的香味传出,蝶依的肚子本能地响了起来。蝶依一瞬间觉得很窝心,洛离就是这样,能把你所有方面都考虑到位。
车窗前忽然探出一张脸,他九方炎也没吃东西,被芝麻糊的香味一熏,馋虫就出来了。“洛离,你好是偏心,竟然把食物私藏着也不救救我这个快要饿死的人。”
洛离温和一笑:“没办法,只此一份,你长的没有蝶依漂亮!”
九方炎:“??????”
蝶依倒是笑了,没想到洛离也会开玩笑。她拿起茶杯,这茶杯有半个碗那么大。她将香甜浓稠的芝麻糊倒了一部分在杯子里,将碗递给九方炎。
九方炎愣住了,洛离也愣住了。蝶依淡淡道:“我端着手疼。”
九方炎立即接过碗,脸上哀怨的神色立马换成幸福陶醉状:“老婆大人,你对我真好!”九方炎说着,挑衅地朝洛离扬了扬眉。
蝶依没工夫管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她转头对洛离说:“出发吧!”
“五福!”洛离撩开车帘,对站在远处的五福喊道:“准备出发了,我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到周城。”
马车再度摇晃起来,这次比上次摇晃的幅度小了很多。蝶依诧异:难道刚才是五福故意把车驾得左右摇晃?她好像没得罪五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