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山洞里火堆燃烧的噼啪声格外响亮,洞口风声怒吼,隔着石壁的距离竟让人觉得像是隔了一个世界,风声稀薄得像是从梦中传来的。
洞中人围火而坐,皆身穿白衣头裹白巾,他们胸前银丝绣成的羽毛被火光照耀着,仿佛要涅槃一般炽热地燃烧。
黑黝黝的洞口出现一个人影,洞里围火而坐的人立刻警觉地向外望去,有些甚至已经将放在身旁的剑抽出了一半。
洞口的人似没有发现洞里紧张的气氛,闲庭信步地走了进来。摇曳的火光驱散黑暗照到他脸上,一张精致绝美又冷若冰霜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洞里的人才松了一口气,将抽出的剑插回剑鞘里。
围坐的一个年轻人看到他悠闲散漫的步调,不由的冷哼一声,挖苦道:“住了那么多年山洞,出来后嫌弃山洞准备再也不住山洞的人,今儿怎么自己跑到山洞里来了?”
来人瞥了他一眼,未置片语,不屑和轻视之意尽显。
“你……”开口讽刺的人看到来人没有半点羞愧之意,气愤得抽出月牙型的长剑就要往他身上扑去。他身边的人急忙把他拉住,此时此地可不能逞凶斗狠。
为首的老者摆手示意周围的人安静下来,没一会儿就只听到粗重的呼吸声。那是压抑的愤怒和不甘,等着某个时候全盘爆发。
“我们又损失了好几个精英。”老者静静地看着来人,说道。
“我知道。”来人回答得很平淡。
“就连我们藏匿在赤炎军里的人也被杀了。”
“我清楚。”
“你昨天晚上明明已经接近那个孽种,以你的身手绝对能够杀得了她,你为什么不动手?”老者即便在质问,语气也依旧平淡。
来人嘴角弯起了一个优美的弧度,如优昙在夜里悄然绽放。“我不杀她自有我的道理,同时我也奉劝你们一句,放弃吧!你们都是羽族的佼佼者,三番五次地刺杀她却没伤到对方一根毫毛,反而折损了这么多人。就让她流落在外,对你们也并无威胁,为什么非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你懂个什么!”之前出言讽刺的人再次暴跳起来,“她是个孽种,留着只会玷污我们羽族的名誉。为维护我们羽族的名誉,即便我们洒光热血也在所不惜!”
来人带着怜悯地看了一眼说得铿锵有声的年轻人,转头看向别处。
年轻人被他的态度激到,反而平静了下来。他冷哼一声道:“哼!你神气什么?别忘了你只是带罪之身,若是没能完成族长交给你的任务,你以后将永永远远地住山洞!”
“住山洞算什么?住了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来人轻说了一句。
这句话被寒风稀释被火焰破开,却照样清晰地落入老者耳朵里。他抬头看了一眼那多年不变的容颜,轻声道:“这么多年了你的脾气还是没变。你是因为还沉浸在以前的事里,所以下不了手吗?当年若不是因为那件事,我今日的位置也轮不到我坐,它只会属于你。”
来人轻笑了一下,道:“以前的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前尘往事早已烟消云散,有什么好沉浸的?我不杀她,不过是因为见着了一个人。”
“谁?”老者眼里迸出锐利的光芒。
“蓝族二公子,蓝祁!”来人偏过头微微一笑,摇曳的火光倒映进他琉璃般的双眸里,即便隔得如此之近,仍让人觉得如山巅之雪,不沾世俗烟火。
“什么?”这下在座的所有都是一副古怪的神色,惊讶中又带着恐惧。
“这下更要杀了那个孽种,而且要快,一定要赶在蓝祁公子发现她也是圣女这件事之前。不能让蓝祁公子知道,否则羽族将遭受灭顶之灾。”
“你知道蓝祁公子出来了,并且还和那个孽种走得很近,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那个孽种?”
“因为蓝祁公子就在军营里,一旦我和她动手,蓝祁公子就会知道蝶依的真实身份。我不杀你们所说的那个孽种,更是为了保存羽族的尊严。”来人带着笑意说完,任谁也听得出话里的讽刺。
“而且你们现在也不能去刺杀蝶依了。不但是因为不能和蝶依动手,更是因为蓝祁公子和她走得很近。一旦蓝祁公子发现你们,羽族的灭顶之灾照样会来临。所以我才叫你们放弃刺杀。”
“现在该怎么办?”一个年轻人哆哆嗦嗦地问道。一旦蓝族的人发现蝶依的身份或者蓝族的人发现他们,羽族都将难脱干系。
“不能不杀她却也不能去杀她。”老子望着那张淡笑着的精致的脸,说道:“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我封了她体内的血莹晶火。现在她既无法使用又检查不出来,这样蓝祁公子和她呆在一块儿也察觉不出什么。而我们,也可以不急着前去刺杀。”
“你……”老者听完来人的话,震惊得久久未能回过神来。强行封制血莹晶火,那后果不是一般人难以承受的。他看着来人的脸上,他皮肤晶莹剔透,似乎能看清皮肤下细小的血管。这好到女子都羡慕妒忌的肌肤,其代价却是惨重无垠的。
其他人却是反应平淡。他们根本不知道血莹晶火还可以强行压制,正为来人的话嗤之以鼻。
“难得你……愿意为了羽族……”老者说着眼含了热泪。
“别往我头上扣高帽子!若真的是为了羽族,我不会做这些事情。我只是不想那些傻蛋白白丢了性命。好了,我要回去了,你们自己小心些。”
来人说完后转身就走,姿态恣意潇洒。老者沉默地望着他走出去,忽然发现他的世界别人难以企及。
来人走出被火堆烤得温暖如春的山洞,回到呼啸的寒风中。风卷起他的长发和衣摆肆意飘扬,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体内刚刚被火烤出来的热量,随着这一呼一吸被带走。
为了那点温暖放弃所有热量,冷了那么多年,却一无所获,最终却连最基本的热力都无法接受。他努力按自己心意而活,到最后却把他的一生活成别人眼里的一个笑话。哼!多讽刺。
如今这样做,谁知道他有没有自己的私心呢?或许他还是希望蓝族的人能发现外面还有一个圣女,并且羽族正疯狂追杀。但另一方面,他却不想羽族真的就此遭受大劫。
从里到外彻底寒下来之后,他抬头望着澄澈的月光。琉璃般的眸子盛着柔情,那张精致的脸分明就是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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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到自然醒后,蝶依神清气爽。她推开门,天上浓云密布,却不显得阴沉。远处暮蓝色的山岳看上去干净澄澈,连天空都明净了几分。干冷的风刮过,蝶依不用内力御寒。没了血莹晶火的烘烤,这个冬天她第一次感到冷意。
“姐姐,姐姐,九方炎那个糙皮货叫你去吃饭。”小叶从回廊那边跑来,颈子上一圈白白的狐狸毛衬得他小脸白白嫩嫩的,像个刚出炉的小包子。
蝶依伸手拦住快速奔来的小叶,他手中还拿了啃了一半的肉包,正往嘴里送。
“慢点,没人跟你抢!”蝶依擦了擦他嘴角沾的肉末,柔声道。
“才不是呢!九方炎那糙皮货要跟我抢。他还要逼我喝那什么牛奶,那味道好腥,他就是想收拾我。哼!”小叶脸颊被包子撑得鼓鼓的,语气依旧很是气愤。
蝶依无奈一笑:“据我所知,牛奶也没有坏处啊!他不过是想给你补充营养,若你不想喝,可以直接跟他说。”
“切!你以为他要听我的?在这里他除了听你的还听谁的?”小叶将手中的包子全部塞进嘴里。
蝶依拿出一方手帕仔细为小叶擦着嘴擦着手,擦完后牵着小叶慢慢往饭厅走去。“小叶,为什么你那么讨厌九方炎,他好像也没做什么伤害你的事吧?”
小叶沉默,半晌后才轻声道:“他跟我抢你!”
就这么个理由?蝶依哭笑不得。“可是他对你很好啊,你为什么不试着和他调整好关系?”
“哼!他以为拿些吃的拿些用的就能把我哄开心了然后让我无怨无悔地把我姐姐让给他,门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讨厌洛离呢?”
“嗯……”小叶沉思良久,才仰头认真道:“他长的漂亮!”
蝶依:“……”九方炎长得也不差,只是两个人的风格不同。
“可是他也是来抢走姐姐的,你就忍心让洛离霸占着你姐姐?”
“他肯定不会!”小叶摇头晃脑,说得笃定。“他就算要抢也不会像九方炎那样老是霸占着你。再说我也喜欢他,我喜欢的两个人在一起我会很开心的!”
蝶依无语了,合眼缘这种事她怎么能强行更改。就算现在要九方炎做出洛离那副派头,也难描其风骨,最终只是东施效颦,画虎不成反类犬。
饭厅里,九方炎正在布筷,看到蝶依来了后朝她一笑,示意她坐下。
蝶依落座后,小叶立即坐到蝶依旁边,气鼓鼓地瞪着九方炎。九方炎一笑,坐到蝶依另一边。蝶依专心致志地喝粥,不管身边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斗法。
吃到一半,九方炎用眼神示意蝶依事情怎么样,蝶依微微摇了摇头,又喝了一勺粥。
九方炎很是丧气,他可怜兮兮地看着蝶依,叹了口气。
蝶依将晶莹剔透的蒸饺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直到九方炎脸上的表情维持不住时才开口道:“没什么原因,不合眼缘,木星为什么讨厌我小叶就为什么讨厌你。”
“我去——”九方炎倒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