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有些阴沉,闷热窒人,我闭着眼躺在草地上喘着气,脑中竟然想到某个不知去向的老古董。
难道你要我在你与别的男人大庭广众卿卿我我后,对你说声恭喜么。
我说过,不要逼我。
跟我回家。
我活着,你想死也不能。
我在这里。
……
我脑中凌乱地回想着他的话,心头又涌出一阵阵酸疼。
好像要下雨了,如果他没有回家,被雨淋到伤口怎么办?天这么热,汗腌到伤口会不会疼?如果他回家了,知不知道怎么开空调……
这个混蛋,干嘛那么生气!我好不容易跟夏净岚熟识了,高兴一下又怎样,干嘛一副受重伤的样子,搞得跟吃醋似的……
对我那么凶干嘛?居然还敢,敢强吻我?这个不负责任的混蛋……
我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毒了,这青天白日的,我身边躺着我的暗恋对象,我居然会想到那个混蛋,心里乱七八糟的一片,说不出是酸是疼。
“小缕,易率歌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夏净岚侧头看我。
“什么?”我一惊,继而回过神来,愤愤地甩甩头,“那个千年大冰块在哪儿关我什么事!最好天热了,把他晒化了才好!”
“呵呵,”夏净岚躺在我身旁,汗水微微沾湿了额前几缕碎发,笑容纯净,“小缕刚才是在想他吧?”
“想他?”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矢口否认,“我才没想他!脾气又臭又硬又古怪,动不动就发飙,鬼才想他!简直影响我的好心情!最好他瞎跑瞎跑找不到路,被警察叔叔抓起来,被一群人当怪物,被黑社会逮到,被车子撞飞……”
我恶毒的咒骂着,却莫名地倒把自己越讲越害怕,声音渐渐没了底气。
夏净岚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缓缓地坐起身,只是轻声问:“吵架了?”
我一噎,闷闷地点点头。
夏净岚轻声地笑:“担心的话就打个电话吧,说不定回去了。”
“我……”
“不要掩饰哦,”我刚要辩解,夏净岚挑挑眉,打断了我,“每次一说到易率歌,小缕就会很紧张。”
我一愣:“没,没有吧?”
“嗯,”夏净岚小孩子一样地撑起下巴,一只手指了指自己心口,表情无辜,“奇怪了,这里怎么有点酸酸的……”
想不到夏净岚这样的人也会有这么幽默的时候,我脸一红,噗嗤一声笑了:“不要跟我开玩笑啦!”
夏净岚不答,只是轻轻笑了笑:“打个电话吧。”
我沉默良久,点点头。
在夏净岚的鼓励下,我终于拿起手机走到一旁,拨通了家里的座机。
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声音,我忐忑不安起来。
他回家了吗?如果他在家,这个老古董知不知道怎么接电话?
嘟声响了好久,电话竟真的被人接起来了,那头却没有声音。
我心头一喜,犹豫了片刻,低声说:“是我……”
“玫缕?”那头响起尉迟临风略带惊诧的声音,隔着电话,依旧磁性动人。
然而还不等我回答,他的声音猛地焦切起来:“你如何了?你为何会在这怪物内?莫怕,我必会救你出来!你先告诉我,你可好,可受伤了?”
这个老古董竟然以为我被困在电话里面。
我本来斗争了好久,准备了千万种可能会说的话,骂他的,怨他的,气他的,道歉的……然而此刻听着他声音里掩不住的紧张和焦切,我竟只是愣愣地拿着电话,听他在另一头询问,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不是很讨厌我吗,不是恨不得把我打扁了扔到天涯海角吗,为什么又为我这么着急?
见我不说话,他在那头急了,怒声低喝:“易玫缕!即刻回答我!你可好?”
“我很好,我不是被困在这个里面。这个只是个工具,让你可以再很远的地方听到我的声音。”
我轻轻地解释,原本一腔的哀怨和愤怒竟莫名地消弭无踪。
他在那头沉寂了良久,恢复了毫无起伏的淡定:“原来如此……”
然后,我和他陷入久久的沉默,都没有说话。
我拿着手机,几乎听到他的呼吸,心里滋味万千,却只是哑口无言。
我们就这么僵持着。过了好久,电话那头传来他极轻的声音:
“玫缕……回家罢。”
我猛地心尖一颤,竟毫无由来地掉下了眼泪来,不由轻轻点头:“嗯。”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我……”
他再次开口,似乎要说什么,却又只是陷入无声。
“我今天有点事,可能晚点回家。”我低声开口。
“你……”他开口欲问,最终只是缓声说:“我等你。”
我等你。这三个字竟然比“对不起”这三个字听起来更让我有种难以言喻的舒畅和感动。
“嗯!”我重重点头。
“那……拜拜。”
他突然说了句拜拜,我一愣,这才想起第一次他要回去的时候,我曾在废墟中教过他这句话。
“拜拜,就是再见的意思,你要记得”——我这样对他说。连我自己差点都忘了,他居然记得。
我脸上泪迹未干,却又傻乎乎笑了。
“拜拜。”
我们都道了别,看却没有人挂电话,只是这么各自在两头拿着话筒,静静地听对方的隐约的呼吸。
见鬼的,我的原本七上八下的心跳跟着他平稳的呼吸一分分安宁下来。
“我,我挂了啊。”
过了好久,我终于认识到自己这个样子实在像个白痴。
“挂了?”他不解。
我这才醒悟,这个老古董根本不知道怎么挂电话,便给他解释:“你手上拿的东西叫话筒,你把它放到原来的地方,就是挂电话了。”
“挂了便听不到你的声音了?”
“嗯。”我点头。
他沉默片刻,再次开口:“那……可不可以一直不挂?”
因为这句话,我的心跳忽地有些失序。
“要,要钱的……”我莫名地有点结巴。
“哦。”他淡淡地应了一声,“那,挂了。”
“嗯。”
嘟的一声,随着通话结束,我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当你发现一个人可以轻易地主宰你的情绪,上句话可让你哭,下句话却可让你笑时,你便要小心了。因为,你的心已经不知不觉地交付给他了。
对于喜欢的人,你总是可以轻易地原谅他犯下的任何错误。
我脑子里突兀地冒出妖孽姐姐曾经对我说过的两句话,忽然就有些心慌。
我静静地站在草地上,渐渐攥紧了手机,却忍不住踮起脚,向“家”的方向看去。
什么时候开始,碧竹苑九幢302不再只是一间房子,而是一个家了。
什么时候开始,那里有人在等我,有一盏为我亮起的灯了。
与此同时,妖孽姐姐的另一句话却也在耳边响起——
有些东西,再美,也不过是一划而过的流星。对于得不到的人来说,不过是场美丽的幻觉。不留恋,才不受伤。
尉迟临风,今天起,我要认认真真为你做一件事了。也许,这一辈子,我易玫缕只能为你做这一件。那就是,送你离开。
一个人呆呆站了好久,我重新走回夏净岚身旁。
夏净岚抬头看我:“怎么样?”
我笑了笑:“他回家了。”
“回家……”夏净岚低低重复我的话,眸中的笑意忽而暗了一暗。
“小缕。”身后有个低迷慵懒的声音叫我。
我没好气地回头:“干嘛?”
莫羽寒还在跑道上奋战。
空气闷热,晶莹的汗水顺着他漆黑的发和雪白的面颊缓缓滴下,汗水微微湿透雪白的衬衫,纽扣已经敞开到第二颗,隐隐露出修长的锁骨和完美的体型,黑领带被扯得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
他这副模样,活脱脱一副美男出浴图。一旁无数人的目光都牢牢地跟随他在跑道上转圈。
我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实在是有够性感的。而且是男女通吃的那一型。
这至少是他跑的第十四五圈了,算下来,他至少已经跑了五千米了。然而,他竟然还能含着魅惑的笑意叫我,且发音精确,连大气都不喘一声。
我更得出结论,这家伙根本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是个怪胎。
“小缕,”他跑到我身前,慢下了脚步,“我跑不动了,你要不要给我一点爱的鼓励?”
语罢,他伸出雪白的指在腮上点点,作了个“过来亲亲”的动作。
“去死!”我差点没一脚踹到他脸上。
跑不动?跑不动还能这么脸不红,气不喘地跟本姑娘说话?不是该早趴地上,喘得跟死鱼一样了才对吧!这个怪物!
他睁着一双迷蒙妖娆的眼,幽怨地看我:“好狠心的女人……”
我等着他“无辜”的脸,不禁又有点心软。不管怎么说,这个怪物好歹是为了我才流了一身的汗。于是我翻翻白眼,勉强地说:“行了,行了。你……你加油,撑到下课,争取把体育老师气死。”
“怎么突然之间觉得浑身都充满力量了。果然还是爱的力量最伟大了。”
他一挑唇,戏谑冲我邪邪一笑,掉头嗖地一声就跑了,我连踹他都没来得及。
莫羽寒这个家伙,果然不负众望,居然真的一直跑到下课,一会都没停。
当然,这中间,某死人妖硬是强迫我给他买了两瓶水,给他六次所谓的“爱的鼓励”。
而恐怖的是,在场有人计算了,这家伙竟然精确地从始至终保持着两分钟一圈的速度,匀速跑完了全程。
要知道,我们一堂课是两小节课,加课间休息,共一百分钟,他至少跑了四十五圈,四百米一圈。也就是说,这个怪物悠悠闲闲,晃晃荡荡地跑了近半个马拉松。
下课的时候,在全操场所有人的尖叫,口哨和鼓掌声中,他笑眯眯地走到体育老师的面前说:“老师,可以了吗?”
据说,当时体育老师的脸变成了猪肝色,用看恐龙一样的目光瞪着性感妖娆的某人,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我只是感慨万千——这个世界上像尉迟临风那种超人怪物原来不止一个啊。
可惜我没有看到那个大快人心的场面,因为当时的我已经背着书包,和夏净岚在校门口挥手告别,然后向着一个我曾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去的地方前进。
临行前,我紧张地抱紧了怀里的小包包——这个法子能行吗?我真的能为老古董筹集两千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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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缕要去哪里?她要干什么?下一章为你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