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某大叔唧唧歪歪地诉说着他的爱情史,并不断地对我和尉迟临风这对“新婚小夫妇”进行和谐爱情教育。
尉迟临风的脸上一片清淡,目光陷在车外的大雨中,仿佛根本没有听见耳边的声音。
我知道身旁这个貌似沉寂的男人,脑子里肯定是一片惊涛骇浪。我想要说话,却又无从说起,只是静静地缩在他身边,偶尔干笑两声,附和一下某大叔。
奇怪的是,尉迟临风身上淡淡的香气对我易玫缕来说,简直就是安眠药加镇定剂。车里很暖,我闻着空气中的冰梅香,疲惫到了骨子里,渐渐就在司机大叔持久的伴奏中,靠着尉迟临风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尉迟临风拍醒了我:“玫缕,到了。我上去取钱,你在此处等着。”
我昏昏沉沉地点点头,他便下了车。
司机大叔目送他上楼,咂了咂嘴:“哎呀,小缕呀,你男人的占有欲和控制欲真是很强咧!”
经过戴戒指那一幕后,我在某大叔口中成了尉迟临风的“老婆”,尉迟临风成了我易玫缕的“男人”。我每听到这称呼一次,就寒颤一次。
但这次,我听了这句话,不禁对司机大叔肃然起敬。他虽然有点情感丰富过度,但有时候说的话也相当具有先见之明。
某男的占有欲我算是彻底的见识了。至于控制欲,在他恶狠狠地宣布“一切由我做主”后,也终于是完全暴露。诡异的是,他居然能听我指手画脚这么久,可见这个男人有多恐怖……
尉迟临风很快就拿了钱下来,某大叔相当“大方”地给了我们九点五折优惠。临走时还一个劲儿地吆喝:“下次打架叫我啊,速度有保障!”
我一下车就浑身发软,冷得打颤,上楼时两条腿抖得跟羊癫疯似的。某男撇了我一眼,二话不说,给我来了个“公主抱”。
我担心遇到熟人,譬如吴大妈,起先还想抗议,尉迟临风长睫一垂,极具震慑力地扫了我一眼,我也就乖乖享受这VIP人体电梯了。
他直接把我抱到浴室里,往浴缸里一放,又扔了几件衣服进来。
“洗澡。”
我连忙摆摆手就要起来:“还是你赶紧先洗洗吧!我跟你说,你那伤口沾了生水,要是再不弄弄可真的要发炎了。到时候……”
“我让你洗澡,”他回过头,冷巴巴地扫了我一眼,“你最好别让我说第三遍。”
我的话从来不说第三遍。
我脑子里唰地闪过他对王骆宾讲这话时候的杀手眼神,嘴里的叽歪立即夭折:“哦……”
他转身出去,啪地关了浴室门。
这一刻,我终于清晰地意识到,碧竹苑九幢302从今天起,终于正式确立了“尉迟临风政权”,而我这个前房东,连个垂帘听政的机会都没有了。
最郁闷的是,当某男宣布他要篡位时,我这个先帝居然还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直点头,就差没抱着他的大腿说“你篡位吧,篡吧篡吧”……
这是命,这都是命啊。
我脱了湿衣服,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是热乎的了。由于我一直在浑身抖抖,这一个澡洗了至少有一个小时才换了尉迟临风进去。
洗了个热水澡,我总算是不抖了。尉迟临风洗澡这个档儿,我把家里掀了个底朝天,找出了纱布,碘酒,云南白药之类的东西。
浴室里突然传来某男的声音:“进来,帮我。”
“哦!”我拎着药箱就要往里边冲,突然又在推门的前一刹停住,“你……你……”
他在洗澡唉,该,该不会没穿衣服吧?
我正磕磕巴巴地问不出口,浴室的哗地自己开了。
“啊……”
我惊叫一声,唰地闭上了眼,还没叫完,已经被一只湿热有力的手拉了进去。
“你在做什么?”他伸手拍拍我的脸。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易玫缕,你是个有原则的人。老师从小就教育我们,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就算人家是帅哥你也不可以偷看,就算你已经看过百分之九十八,但是那百分之二你还是不可以看……我心里阿弥陀佛地念着,缓缓地睁开了眼。
眼前正是一副活色生香的美男出浴图。浴室的蒸汽在他雪白的脸上蒸出淡淡的粉嫩,颈和肩有优美的曲线。水珠从漆黑湿透的长发和俊美的脸上滴下,缓缓流过颈项,喉结,在修长的锁骨上微微一顿,跌下精健的胸膛。
我轰地一声脸都紫了,竭力想让自己的目光保持在锁骨以上,却终于还是忍不住稍稍往下瞄了一眼。这一瞄,我竟然,竟然看到了——
浴巾。
是的,这副美男出浴图的下半部分被一块大大的浴巾遮住了。
我上涌的热血哗地一声全跌下去了。
易玫缕啊,易玫缕,你这个色女,当人家是白痴啊,光着身子就拉你进来……
尉迟临风见我我正愣愣地盯着他裹住下半身的浴巾,忽地修眉一挑,原本沉寂的蜜色眸中闪过戏谑的笑意,一俯身,伸出一只湿白的指勾起我的下巴:“怎么,想看?”
“哇!”我大叫一声,往后跳了一步,脸上刚退下去的红潮唰地又涌上来,指着他,结结巴巴地大声道,“鬼,鬼,鬼才要看,看,看,你……神,神,神经……你,你,你想,想多了……”
“哦?”他泰然地一抱臂,看了我一眼:“是我想多了,还是你看多了?”
没想到这个千年寒冰一样的古董居然也有这么邪恶的一面,跟莫羽寒那个人妖比,绝不逊色。
我急的满脸通红,偏偏舌头打了死结似的:“你,你,你……我,我,才,才……”
我”你你我我”了半天,也没讲出一句发育完全的话来。某男终于放弃了对我神经细胞的折腾,恢复了淡定,拉着我坐到一旁的凳子上:“帮我将伤口处理了。”
说着,他剥下了胸前早已松落的纱布。而我在看到那伤口的刹那,浑身一凛,倒吸了一口气,再也不结巴了:“我的妈啊……”
那道剑上足有一尺长,密密麻麻地被黑线缝上,像一条狰狞的大蜈蚣吸附在他身上。原本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在大雨中淋了这么久,又被我折腾了一番,渗出丝丝血红。
我再次被这道伤口吓得心惊肉跳,心头涌起一阵阵酸疼。
这道伤在砍上时该有多疼?他流着血带着另一个小缕奔跑时该有多疼?被我塞在衣柜里的时候该有多疼?被我推到伤口时该有多疼?刚才在泥泞里狠狠把我的头摁在心口该有多疼……
“这道伤……是谁干的?”
“姬水尘。”
尉迟临风一字一字地吐出这三个字,仿佛可以用酷寒声音撕裂这个名字。
我的手忍不住又抖起来:“他为什么一定要娶风乐缕,他不过想要个人质,难道不能换一个人吗?”
“因为风乐缕是我要的人。风氏独独把小缕嫁进千如山庄,是为了表示与我尉迟临风的彻底决裂,一心忠于姬氏。而姬水尘娶了她,一来可以用她作饵;二来,即便杀不了我,一样可以用她来威胁我。”他缓缓地解释,声音平缓淡定,眸中却有森然骇人的杀意流转,“玫缕,这些勾当,你不会了解。”
他的手就停在我的手旁边,无名指上成对的戒指在灯光下有淡淡的光泽。明明我和他共处一室,戴着象征承诺的戒指,他的口中却说着一个我完全无法想象的残酷世界,念着一个我触碰不得的名字。
总有一天,他要回到那些勾心斗角中去。不久后,他将在我永远看不见的地方,指掌血腥的厮杀,然后执起另一个小缕的手,走到白头。
我突然又莫名地酸痛烦乱起来,头痛得像要撕裂,最终只是咬着牙默默地拿过酒精棉帮他清洁伤口。
尉迟临风下意识地伸手攥东西来缓解疼痛,却无意中攥住了我另一只手腕。他抿着唇一声不吭,双眉却紧紧纠结,攥着我的手,骨节发白,简直要把我的腕骨捏碎。
我死死咬着牙,承受自他身上分担而来的剧痛,另一只手颤巍巍地一寸一寸蘸洗他巨大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