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地瞪大眼,面如死灰,空壳般地站着。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录音?如果说,先前从学校监控上截下的照片只是某个学生的恶作剧,那么,这段录音,这段足以扭曲一切的录音,只可能是有人在我的房子里装了监听,甚至是监控。可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
既然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反抗,那么,我们的手段也不会仅至于此。你很快就会知道,你周围的一切都掌握在老爷子手中——那晚,那些黑衣人曾这样说过。难道,云夜会如此作为,只是为了告诉我们,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他们手中?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扭曲事实,为什么要这样摧毁我早已一无所有的生活。
所有人都看向我。那种目光……好恶心。
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辱感占据了全身血脉,眼泪怔怔地一滴,一滴滚落。
“唔……不,不要……嗯,放,放开……”
那声音,还在继续。突然,一个人影猛地跃到台上。
“碰!”
一声巨响,台上后方的整个放音机被人一脚踢翻,带着闪亮的电花,终于停止的发声。
夏净岚面色冰冷,踢开脚边的放音机碎片,大步上前,一把夺下校长手中的扩音器揽到唇边,浅褐的眼眸扫视全场,第一次有了发寒的怒意:“做这件事的人,不管你背后是谁,我一定会把你找出来!”
发怒的夏净岚,震住了所有的人,我遥遥地看他一眼,终于再也忍不住,拔腿向外冲去。
“小缕!”
夏净岚冲下台,拨开人群向我追来。
我不敢回头,我无法止步,只是发了疯一样地冲出会议厅。
我只顾疯一般地往外跑,却一头撞上一个人,我正欲逃跑,却在看清这人的刹那顿住。
莫羽寒。
他不是早该到了吗,为什么现在才出现?谁有这个本事弄到刚才那段录音?谁有理由这样做?谁一直在操纵这一切?
一切的答案,都归结到眼前这慵懒魅惑的男子身上——云夜会少主,莫羽寒。
我在一刹间恍悟,他却依旧是这样的好演技,修眉一蹙,眼中流露薄怒和痛惜,抬手要来拭我的泪:“谁伤害你了?”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静静看着他永远水汽迷蒙的黑眸,缓缓扯动僵硬的嘴角,咧出一丝冷笑:“够了吗?把我的生活,连同我的尊严一起踩碎,莫羽寒,你玩够了吗?如果够了,就请你不要再叫我的名字,不要再跟我说话,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带着你那些缠绵的谎言,永远,永远地消失在我的生命里,因为我受够你了!”
莫羽寒一怔,眼中猛地有被锐刀扎中的刺痛,这向来伶牙俐齿的男子,在一刹竟未能成言。
“小缕,你……”
他要来拉我,手才一伸出,已被人一把扼住。
“莫羽寒,”从不与人争执的夏净岚,紧紧遏制着莫羽寒的手,向来温润的眼眸深得有些发冷,“别再动她一根头发。”
莫羽寒双眸一眯,迸出寒气:“她每一根头发都是我的!”
我再也不想多呆一秒,调头落跑。
“小缕!”夏净岚再次追来。
我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只是像一只丧家之犬,狼狈地逃窜,避离一切不堪。原来我真的很像柯宛茉,像我母亲,我那一辈子都在逃跑的母亲,不断地在逃避一切炽烈的情感,悲伤,痛苦,难堪,甚至是……爱。
然而,我到底没有跑过长腿的夏净岚,他一个踏步赶上我,一把自背后将我狠狠抱住。
“小缕,不要再逃了!我说过,无论怎样,都不要再逃开了。”
我浑身一颤,僵在他的怀中。
夏净岚……
我嘶哑着嗓子想叫出他的名字,泪水却忽如崩溃的洪水汹涌而下,冲散一切话语。
夏净岚缓缓收臂,将我抱紧,低而沉地开口:“小缕,不要再跑。我不管那些,我要听你说。我要听你亲自告诉我!”
我的胸腔中忽地涌出浓烈的羞愧与撕痛。良久,我颤抖着双手解下颈上的十字锁,僵硬地回身,放入他掌心。
微凉入手,夏净岚修长的身躯有一刹的震颤。
“这就是你的选择?那好……”他缓缓松开了双臂。
良久,他看着手中银质的链子,那么轻地笑了,声音有低低的嘶哑:“这十字锁,终究没能为我锁住你。”
我无法去看他水晶般纯澈的眼眸,只是真的好想将自己一刀一刀碎尸万段。
伤害。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给我的全部都是温暖。三年来,每一次悲伤,每一次孤独,陪在我身侧,淡淡地笑着的,总是这天使般的人。而我回报给他的,只是一次一次的的伤害,一次一次让他陷入难以摆脱的境地。
当他给了我全部天堂的幸福,我却如此残酷地发觉,我连一颗心都无法还给他。
我是多么不想放手,这属于夏净岚的温暖。直到现在,他掌心的温暖都如此让我眷恋。可我有多不想放手,我就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可耻的自私。
我怎么能,怎么能如此对待温润如玉,善如天使的夏净岚,怎么能再因为自己自私至极的贪婪,死死执他的手,不肯放开。
我想说对不起,却在触及他眼眸的刹那这才发觉,原来,这三个字有多么单薄。那双浅褐的眼眸,如一捧摔碎的水晶,纵然依旧清亮,甚至仍有清淡的笑意,却有着那么破碎的伤意,几乎扎破我的心脏。
看着我汹涌如潮的泪水,他含着淡淡的笑意对我勾勾手指。
我咬着唇,却无论如何也挤不出一丝笑容,只是颤抖着凑过脸去。
“笨丫头……”
他揽过我的颈,在额上轻轻一吻,温柔如旧地轻唤一声,再没有说什么,最后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转身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一把扶住身边的墙,险些瘫软下去。
这个身影,曾那样背着我,让我祈祷着,他可以一直,一直背着我走下去,走到最温暖的水域,到达天堂。现在,我不再自私地拖累你。夏净岚,就请你一直,一直优雅地走下去,到达属于你的温暖水域里去。
我明白,他知道我在看他,所以他没有回头,他知道我不够勇敢,所以他坚强给我看。
夏净岚,欠了那么多,还没来得及还,就已经到了尽头。可一直到最后,你留给我的还是温柔,我还给你的,依旧是伤害。
苍天有眼,如果可以,那就把我易玫缕削肉刮骨去补他心头的痛。
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我才晃晃悠悠地站稳,转头踉踉跄跄地校园外走去。然而走到校门前,一阵风忽地将一旁垃圾桶中的纸屑吹了漫天,缓缓落定。我低头看地上,脚下那一片碎屑上正是一双美得惊心的琥珀色眼眸。有炽热的怒意和不可思议的深情。
我突然双膝一软,跌跪在地,抓起那片单薄的纸屑,毫无声息却撕心裂肺地痛哭。
尉迟临风,尉迟临风……我如疯如魔地在心底不叫着这个毒蛊一样名字。
就在此刻,仿佛我无声的呼唤应验了一般,眼前倏忽有人影带着彻骨的寒意疾速地飘过。那恍恍惚惚的影子一闪而逝,恍惚得像是我哭得稀里糊涂中的幻觉,然而,我的鼻尖却似乎捕捉到了一线冰梅的香气。
我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一跃而起,对着周遭的空荡荡嘶声大叫起来:“尉迟临风!是不是你!尉迟临风!尉迟临风!你出来!”
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好像整个世界都哑掉了一样。
“尉迟临风!你出来!你给我出来!你给我出来啊……”
我泼妇一样声嘶力竭地叫着,声音慢慢绝望地低了下去。这该死的眼泪,却再一次崩溃。
林酥酥,你是对的。我想他,想得连骨头都一寸寸痛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