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突然一个声音,救赎般自黑暗中传来。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回过头去。
“谁?什么人?”他们有些战战兢兢。
那个人站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容。清晰的是,一把枪从黑暗中伸了出来,枪口直指这边。
“这里有六发子弹。我给你们六秒,谁滚得快,谁就不用死。”
黑暗中,传来那人冷冷的声音。按住我的几人愣了一愣。
嘭!随即一声枪响,在空荡的路口响得惊心动魄。正扯住我胸衣带的人撕心裂肺地惨叫,捂着小腿倒了下去。
“还有五发。6,5……”
黑暗中的人还没有数到四,这些人早已惊恐地四散奔逃,连那个小腿中枪的人也被扶着,仓皇逃窜。黑暗中的人这才步出黑暗,向我走来。
好美的女子。
我抬头,满面湿凉,呆呆迎着月光看她。
一泓酒酿般的大波浪长发披在肩头,恰到好处的妆容,精美如画的五官。身量修美,穿一身复古的旗袍,披了件黑色的大衣。她微微弯唇,轻轻对我笑了,高雅迷人:“别怕,没事了,小缕。妖孽姐姐来救你了。”
“你怎么这么晚一个人在外面,弄了一身的伤?尉迟临风人呢?”她大步向我走来,沉声问着。
我仍旧止不住剧烈的抽噎,顾不得回答她,只是晃晃悠悠,费力地往前爬,在她的高跟鞋抵达我面前的前一刹,终于自尘土中抓回了那张皱巴巴的纸。
小缕。我将这个满是血和尘土的名字紧紧攥在手心,忍不住哭了。
这美丽的女子蹲下来,将我扶起,脱下大衣给我披上,看了看我手心的名字:“你这傻丫头,拿着这个做什么?”
我摊开掌心,泪流满面:“临风……找……找……”
“你,替尉迟临风来找小缕?”
她愣了一愣,看着我,久久未能言语。良久,清美的眼中浮现悲伤的笑意:“你这傻丫头……你找的小缕已经死了。他要的,只是你这个易玫缕而已。”
她缓缓摸了摸我的脑。然后,她脱下高跟鞋,转身把我背起来。
“就算是失忆了,还是会不知不觉想走到我这里吗?你这傻丫头,转个弯就是酒吧了。要不是我路过,你该怎么办?尉迟临风,他又该怎么办……”
这个妖孽姐姐轻声地说着,优美的声线在黑暗中犹如幽幽的叹息。我只是一直流泪,一直流泪。
小缕不见了吗?再也找不到了吗?神仙哥哥,我要怎么样,才你找回你要的小缕?
为什么,我不是你的小缕。如果我是,就不会让你那么伤心了……
“来,喝口热牛奶。我已经让人联系他了。听说他已经快把医院挖地三尺了,很快他就会来接你。放心。”
妖孽姐姐微笑,递给我一杯热乎乎的牛奶。我手上的伤太疼,却我放不下手心那个名字,没有去接。
她没有生气,看着我的样子,默然不语,良久,忽而淡淡地笑了:“他说的不错,易玫缕,你果然是个死心眼的榆木疙瘩。只要他一个眼神,一个字,你就可以什么都为他做。难怪……难怪他一辈子都放不下你,难怪,他竟然可以为你……”
她的话突然断了,目光陷在窗外的夜色中,迷离如雾。
我的心突然又针扎似的痛起来。她这样看着窗外的表情,和神仙哥哥是如此相像。如出一辙的渺远,像是穿越了千年,看到我到不了的远方。
我怔怔地看着她,她却缓缓凝眉:“可是,为什么最后会选择放弃?明明穿越了那么多的困难,穿越了那么多的不可能,为彼此,连自己的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为什么却在最后如此轻易地放手了?为什么不能……为什么不能留下,在一起执手偕老,让我看到你们都是幸福的……”
她手中玻璃杯中的牛奶细微地晃动着。她忽又回头笑起来:“小缕,你听,这歌唱得多像你……”
我茫然地缩在墙角的沙发,无言无语,空气中一片安静,只有门外酒吧里的音乐轻轻响彻。
“我走过这个城市,手心有个名字,却忘记了地址
我写了寻人启事,说我们的故事,却忘记了开始
记得那天星光像在写诗,忘了我们还相爱的样子
记得你说你爱我的措辞,却忘了对自己诚实
我忘了爱你的伤,我忘了你的手多暖啊
忘了破碎月光,照往两个方向,
我忘了夜有多长,曾停靠在你肩膀,不说话
记得回忆里散落的故事,而时间说到此为止
隔着人群喊出我的名字,我留给你左手边的位置
我忘了爱你的伤,我忘了你的手多暖啊
忘了破碎月光,照往两个方向,我忘了夜有多长
曾停靠在你肩膀,不说话
我忘了爱你的伤
忘了墨色海洋,忘了该怎么唱
忘了你背影有多长,它却一直停留在我心上
……”
我听着,听着,眼中莫名地有泪怔怔滚落。歌尽时,妖孽姐姐放下手中凉了的牛奶。
“他该到了。”
说着,她开门叫了一个穿短裙的美女进来,轻声交待了几句。
穿短裙的美女不解地笑了笑:“雪墨姐,人是你救的,你不自己交给人家吗?好好的干嘛让我去?”
“Abbey,让你去你就去吧,”妖孽姐姐低下眸,慵然优雅地燃了一只纤细的女式烟,薄蓝的烟迷离的眼眸,“有些人,见与不见都是一样,那又何必多此一举。”
“行,您是老板您说了算。”Abbey笑着过来扶起我,“来,小缕,你那帅哥男朋友来接你了,我们去门口吧。”
我忍着疼,裹着长长的黑大衣,蹒跚地向外走,却忍不住回头看那指间燃烟的清美女子。她在薄蓝的烟雾后,迷离地对我笑了笑。
“小缕,说到你那个男朋友,还真不是一般人物。上回他可是来这里砸了整个场子,雪墨姐都没让保安动一动,反倒把人都撤了。连一贯最笑里藏刀的莫老板都没吭一声。他到底是哪门子的大人物……”
Abbey自顾自地问着,也不管我答不答。才到酒吧门口,就见远远一个人影快得像划过的流星像这边落来,我拔腿向他冲去,却被滑落的大衣绊倒,一个踉跄向前栽去。
恰此时,那人影冲到身前,一把接住我,就此勒紧。
“易玫缕!”他怒火冲天地喝出我的名字,“你胆敢夜半偷跑出来,你想死么!难道我不用铁链将你系在腰上,你便不知道什么叫安分么!你这榆木脑袋,知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凶险?全无半点本事,路都走不周全,便想着从我身边逃出去?!你想逃到何处去?!说,你想逃到何处去……”
“风……”
熟悉的温暖,熟悉的梅香,我环着他修白的脖颈,轻轻蹭了蹭,他怒不可遏的诘问忽而就没了下文。
良久,他幽幽地叹了口气:“玫缕,再别乱跑了……”
“雪墨姐忙,让我送小缕出来。”Abbey在一旁开口。
“多谢。”神仙哥哥微微点头。
Abbey摆摆手,笑了:“行了,大帅哥,别谢我了,你赶紧带她回去处理一下伤口,别再让她半夜一个人跑出来,太危险了……”
她话没说完,神仙哥哥察觉不妥,掀起我裹身的大衣,目光猛地一冷:“她的衣服呢?!为何会有这么多擦伤?”
“是几个找死的酒鬼干的,在酒吧里喝高了,看到她一个人趴在地上哭,脑子又……又不是太好,就想干些不要脸的勾当,幸亏雪墨姐恰巧路过。要不然……”
Abbey没再说下去,因为神仙哥哥表情早已冷到一种吓人的温度,眸中的怒气再次聚敛:“易玫缕,这么晚,你到底跑出来做什么?你自己什么状况,你不清楚么?为何还要乱跑,你是想弄死你自己还是想折磨我?你落什么泪?现在知道怕了,知道痛了,知道危险了是不是?!”
我看着他分不清是灼热还是酷寒的眼眸,攥紧了手心,涌出泪水。
“你也别怪她,小缕这么晚跑出来,是为了这个。”
Abbey费力地掰开我掌心。攥出淤血的手心,那个残破的名字跌落。
“雪墨姐特别要我告诉你,她跑出来,是为了帮你找这个人。”
皱而脏的纸递到他的掌心,我突然失声哭了,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我找不到。我找不到你的小缕。是我没用。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为你做。神仙哥哥,我找不到你的小缕。
神仙哥哥在展开纸条的刹那僵住,僵如冷石。我埋着脸大哭,愧疚疼痛在心里翻搅,好难受。
Abbey默默走开。
过了好久,神仙哥哥缓缓伸手抱住我,声音轻得像一缕夜风,有不易察觉的颤抖。
“易玫缕,你要我为你疯了才肯罢休么……”
他的声音悄然散尽,他伸手把我抱起。我泪流满面,默默攥紧他的衣襟。
尉迟临风,我想我已经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