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所有人都惊呆了,本校有史以来最人见人爱的男人,夏净岚,竟然就这么笔直地走出去陪你罚跑了!可那些花痴女人还没惊讶完,才第一天转来的妖孽男人莫羽寒居然也跟着跑到你旁边去了。一左一右俩帅哥拉着你往前跑,那个壮观啊!体育老师差点当场心脏病发,那些丑女人在旁边叽叽喳喳,其实她们就是羡慕得要死!你记不记得?哎,霉女,我早就跟你说了,你以前在T大的日子,那叫一辉煌啊……”
林酥酥表情极其丰富讲述着,试图让我相信我在T大的日子是激动人心而辉煌灿烂的。从尉迟临风从操场的另一端走过后,她就没有停过。我明白她的苦心,所以只是笑。两个班的体育老师都催着集合了。
“小缕,你等我过会儿继续给你说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等着我啊!”
林酥酥急匆匆地跑去集合,边跑边回头对我喊。
“相公我去大显神威了,不要乱跑,不要乱想。”羽寒放一瓶温水在我怀中,笑了笑,也跟着去了。
夏净岚却没有动,我仰头看他。他唇角的笑意很淡:“需要我留下吗?”
我摇摇头。
“那好。”他没有再说什么,带着淡淡的忧心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大家都吵吵闹闹地在操场中央集合了,我一个人坐在树下的轮椅上,转头看向刚才那条路,心里翻搅的各种滋味慢慢扼住喉咙。
他竟然会在这里。就如夏净岚所说,如果他事先知道我今天会回来上学,恐怕也不会出现吧。如今,在同一所学校,我们还会再见吗?也许不会,听说这个学校很大很大,有些人可能永远都不会遇见。
就算见了又如何?他还会像从前一样,轻轻走来,抚我的侧脸,吻我的嘴角,低低地唤我玫缕,整夜整夜自背后搂着我入眠?大概,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现在,他只有漠然的表情,深冷的目光,毫无表情地看过我的脸,略过。像路边擦身而过,至死不见的陌生人。
玫缕,你可有想去的地方?我带你去。
玫缕,莫再哭了,好么?
嗯,好吃。
反正这不是我的世界,易玫缕,我可要一不做二不休了。
……
不要留在我身边。不要留在我身边。不要留在我身边。
他淡淡走过,留给我如此冷暖两极的记忆。
我突然无法再这么静静坐着。看了看羽寒他们,都在被体育老师折腾着。我放下手中的温水,推动轮椅,离开了操场。
大多数人都在上课,校园很安静。因为通常都是羽寒推着我,所以我不大习惯于自己转动轮椅,速度很慢。我慢慢行到了校园里的一条小河边,停下。河上架一座石桥。
我知道河的那边有历史系的教学楼,但我并没有想过要过去,到桥的另一端,期望一个邂逅。我只是想静静地四处转一转,平息心头的麻乱。
我在桥前停驻一会儿,调转方向离开。
这时,突然有一双手扶住了轮椅。
“呀,你不是那个易玫缕吗?呵呵,要上桥不容易吧?我帮你。”
眼前是个带着大眼镜,书呆子模样的陌生男生,他手上还抱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却要热情地帮助我这个“残疾人”。
“啊……”
我想要拒绝,但平时鲜少说话,陌生人更是不打交道,所以情急之下竟不知道该怎么说。而这位同学已经十分大方地把我往桥上推了。
“我也是新生,化学系的。听我们班女生说,历史系今天来的那个长头发,特别好看的人是你亲戚哦?你是去找他吗……啊!小心!”
他手上东西太多,力气又小,话没说完,手里的东西全掉到地上,有什么东西哗啦一声碎了。空气有浓烈刺鼻的药味,忽然一阵风吹过来,散落满地的黑色粉末吹入我眼中。
“啊!”
我痛呼出声,火辣辣的刺痛和异物感令我根本无法睁眼。
“天啊!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办!啊啊!你,你等着!我,我这就去找人!”
这男生吓得语无伦次,丢下东西就慌慌张张地跑走了。我叫他不及,眼睛又痛得无法睁开,只能试探着站了起来,摸索着往前走。
我辨不清方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往桥下走,还是会一头从桥上栽进河里,只能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双手张皇地在空中试图抓到什么。
突然,我似乎是撞到了桥边,腿脚没站稳,一个踉跄向前栽去。就在这时,我的手被人一把紧紧握住。
这是一只男子的手。十指修长,力道却大得出奇,凭借着一只手的稳重力道,就免却了我的投河之难。微凉的指尖,掌心却很温暖。
我心头一动,探头去嗅,却只闻到自己满脸刺鼻的化学药品味。
“谁?”我问。
这人不答,把我还在空中乱抓的另一只手也轻轻握住,牵着我,转了个方向。
我没有再问,顺着这双手的牵引,一步步向前走。这人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个字,转弯时微微停顿,遇到阶梯时轻轻捏我的手,道路不平时扣紧我的十指……他用简单的肢体语言轻易地传达信息,如此的默契。
不久,他握了握我的手,停下。我听到水龙头的滴答声。他伸手沾了水,湿凉的指尖落上我的脸,轻缓地抹去沾了我满脸的化学粉末。
如此熟悉的力道和隐忍的轻柔。我心头一颤,猛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去摸他的无名指。
我记得,那个人的无名指有和我一样一枚偕老戒。羽寒曾几次试图将那枚戒指从我手上取下,我没有反对。然而只要那戒指离开我的手指,我就会无可遏止地开始流泪,无休无止,无声无息地流个不停,直到它戴回我的指间。连我自己也无法控制。
然而,这人的无名指什么都没有。我一怔,颓然垂下手。
对于我突如其来的动作,这人仍旧没有反应,任我唐突地抓着他的手胡乱摸索,只是在我的手颓然跌落后,轻轻揽下我的脖颈,放水冲洗我的眼睛。
眼中的药物洗净,我试图睁眼去看,干涩的眼中却泪水涟涟,根本无法睁开。他又引着我,一步步走回桥边,扶我坐回轮椅,又推我下了桥。
按理,他可以离开了。我却莫名地紧紧拉着他的手不肯放开。不知为什么,他也没有走,静静地站在我身前,不语,不动。
我的手突然忍不住有些颤抖,我甚至无法去想自己的指甲嵌在他掌心,会不会扎痛他。泪水源源不绝地从眼中滚落,不知道是因为身体里哪一处的酸痛。
是不是你?
我不甘心地张口欲问,却无从说起。
忽而,有温软的东西落上我含泪的左脸,轻轻印下。有细微的气息划过皮肤。
是吻吗?我一惊。这人却已决然掰开了我不肯放松的手。
我来不及思考,双手却已背叛了身体伸出,一把将欲走的人死死抱住。
这人猛地一僵。
酸涩的眼中还在涌出滚热的液体。
“风……”
我鬼使神差地念出这个字,像是回到了像傻子一样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