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微微的光从窗棂透进来。
现在应该是现代的七点左右吧。
顾清屏睁着一双困倦的眼看着在睡梦中转过身子面向里侧的秦观,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不舒服,四肢软绵绵的不说,眼皮更是沉重,喉间干涩。顾清屏在心中苦笑,想必是昨天淋了一场雨,接着是莫名其妙被扒开了里衣,再然后便是折磨了自己一个晚上的问题,虽然是夏季,可这么折腾,饶她顾清屏身体再好,也要发上一场病。
顾清屏的视线从秦观的乌丝滑落到饱满的天庭,然后是合上的睫,高挺的鼻,最后定格在他薄薄的唇上。
睡梦的男人稍显冷淡,随着他平静的呼吸,胸膛也一起一伏,手臂上的肌肉喷张在里衣之下。想到秦观昨夜便是用这张嘴唇来亲吻自己,自己的手指还滑进了那宽厚的胸膛,顾清屏觉得自己的体温又高了不少。
在现代的时候,顾清屏身为长姐,一心只为家里的生计着想,相过几次亲,但是却都没了下文。她知道,自己相貌并不出众,再加上嘴巴太厉害,很少有几个能够接受这样的自己。况且,她拖着一大家子,哪一个敢把这些人都揽下来。有一次,几个稍微大一点的妹妹居然偷偷辍学,打算出来挣钱,好让自己可以有时间去交交男朋友,甚至放话说只要她结婚了,他们这几大几小便都不用她管了。顾清屏在劝服几个妹妹回学校后,心里暗暗发誓,在妹妹们能有稳定的收入之前,自己绝对不想男朋友或者结婚的事情。
可是,还没有等到妹妹们从学校里毕业,顾清屏便被莫名其妙的带到了这个朝代。
从来没有人像秦观这样吻过自己,而在销售界,对于肉体交易她更是嗤之以鼻,所以,能走到现在,全靠她那一张嘴和不服输的劲儿。
顾清屏神色复杂的打量着还在沉睡的秦观,心里早就乱成了一团,昨夜的秦观让她体验到了一种心跳加速的感觉,那感觉来得又猛又快,令一向头脑清晰的她完全招架不住。
难倒······她真的是欲女?所以秦观亲吻自己的时候自己会感觉呼吸不过来,心跳加速。难道秦观的吻打开了自己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一面?
顾清屏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紫的,苦巴巴的。在在现代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她的工作压力特别大,结果患上了抑郁症,在妹妹们的建议下曾去看过一个心理医生。还记得当时医生问自己有没有什么爱好,以便舒缓压力。顾清屏当时想了一下,回道:“说话算不?”弄得医生都无语了好一阵子。
所以说,难道自己现在才发现自己的爱好?
还是这么特别的?
顾清屏只觉得头痛不已,本来有些发烧的身体变得更加酸软。
“原来除了踢腿讲梦话,你还有敲脑壳的习惯。”冷冷的一声,顾清屏正努力敲着自己脑袋的手顿了下来,看向刚醒的秦观。
墨色的瞳,和初次见面时的木讷全然不同。
那样冷冷的,嘲讽的看着顾清屏。
怦怦怦······
顾清屏只觉得头更加沉重了,在这么冷淡的目光注视之下,她居然还能心跳加速!
顾清屏苦涩的扯扯嘴角,顺势伸出舌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
秦观打量着女子,看她脸色潮红,右肩的里衣还未完全拉上,露出纤细的锁骨,眼下是分明没有休憩好的眼袋,平日里精明的大眼睛此刻有些混沌,鼻头红红,小巧的嘴唇却略显苍白,粉色的舌尖扫过下唇,给干涩的唇瓣镀上一层水润的光泽。
秦观眸色蓦地暗了。
顾清屏此刻头昏昏脑沉沉,哪里还有心思猜度秦观的反应,现在她整个人已经被自己一连串的怀疑给弄得烦躁不已。
“少爷,少夫人,马车已经备好了。时辰也差不多到了,可否梳洗启程了?”如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秦观看了顾清屏一眼,坐起身来,便下了床榻,到屏风后更衣去了。
听着窸窸窣窣的脱换义衣物的声音,顾清屏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热,整颗心都躁动起来。
半晌,秦观更衣毕,唤进了如金如银。如金端着脸盆和盐伺候着秦观梳洗,而如银则是撩开了帘帐,打算伺候顾清屏更衣。
“少夫人,您不会是着凉了吧?”在看到顾清屏的模样后,如银惊呼。
秦观听到声音,眼神扫过来,顾清屏正失神的盯着他看,难免目光便撞在了一起。
男子的目光却像羽毛,轻轻掠过,便偏离了方向。
顾清屏只觉得心里突然空落落的,疑惑更甚。
如银吩咐了门外一个小厮熬药去后,便回到房里,絮絮叨叨着为顾清屏收拾着。
“虽然着凉了,可是这江云祠还是不去不行啊。老夫人在前日便找了郡上最好的算命师傅,得了这么一个吉日让新妇去祭拜祖宗,若是迟了,这风水可就得坏了·······”如银的嘴巴一张一合,不停地说着。
顾清屏只觉得自己的头重千金,也懒得去打断她的话,任由如银在自己耳边念叨着。
早膳都还未用,顾清屏和秦观便被几个小厮送到秦府大门前,两辆豪华的马车早就被马夫们牵着,侯在门前。孟老夫人在明月和几个丫鬟的侍奉下,把夫妻两送到了门口,秦伯伦一家也立于一旁,加入了送行的队伍,秦未兴显然是被人从床上拽下来的,眼皮子还未睁开,一径的站在一旁打着呵欠。
顾清屏看着数十个小厮进进出出,将路上要用的行李以及献往江云祠的香火都妥妥的备着,忙的不亦乐乎,就连如金如银这两个贴身丫鬟都在马车旁打点着。
顾清屏只听着孟老夫人的声音传到耳朵里,却没细听到什么重要内容,大略就是让秦观好好保重啊不要累着饿着之类的话了,顾清屏觉着没自己什么事,便任由自己站在一旁,尽情头痛中了。
轱辘辘辘一阵马车声传来,近了秦府便停了下来。先从车上下来的是盈盈,随即她便转身,将从帘布后伸出的一双素手接了,扶下了自家主子。
梦萝今日脸色有些发白,梳了一个简单的髻儿,只用一根珍珠簪子别着,乌丝轻泻,落了满肩,一袭淡绿色的纱裙衬得女子肤色愈加白腻光滑,仿若上好的瓷器,柳眉弯弯,此刻却微微蹙着,明眸皓齿,真真是个美人胚子。
梦萝被盈盈扶着,缓缓上阶,向孟老夫人一行人走来。
顾清屏只是听到了马车的声响,便随着众人循声望去,目光落在一步一动的梦萝和盈盈身上,却只是这样机械的落在其之上,脑袋里却乱糟糟的,只为自己是不是欲女而愁思百结着。
盈盈哪里会想到那么多,只见着顾清屏目光呆呆的落在自家小姐之上,心中便涌出一抹自豪与蔑视。
想想秦家大少爷对自家小姐的好可不是一句两句就道得清楚的,这整个香茗阁哪个不知道秦少爷钟情于梦萝。虽说自己小姐身份不如别家的高贵,却也是个美人胚子清风傲气的主儿,倒也不比哪家的差。本以为小姐和秦少爷共结连理的日子指日可待了,自己也可以沾沾光,怎知半路上杀出这么个程咬金!
正想着,盈盈暗地里剐了顾清屏一眼。
想当初顾清屏不过是个庸字层的丫鬟,现在却飞上枝头当凤凰,真是交上了天大的好运。盈盈转念一想,几年前秦家买了江云祠后,除了秦家的人可以进出外,还没有谁能有那个荣幸进去烧香祭拜。而自家小姐的母亲早年在江云祠的牌位也因着老夫人一句“留下所有的牌位鼎盛秦家香火”而被强制留在了江云祠。今日,老夫人却允了自家小姐烧香祭拜的心愿,定是1秦少爷从中游说的,说不定······
盈盈偷偷看了一眼自家小姐,如此美人,却是人间少有。
说不定·······秦少爷对自家小姐还有心,孟老夫人也允了,莫不是也暗示着什么?难道自家小姐还有希望······做个小妾也不错,毕竟是秦府啊······
想着,盈盈更是喜上心头,越发小心的伺候着梦萝,对顾清屏更是在心底里瞧不上的,但她哪里知道,梦萝能走上这一遭,顾清屏还插了一脚呢!
顾清屏的目光蓦然越过梦萝,落在了远远走过来的另外两人身上。近了,才看清是沐长风兄妹俩。
顾清屏直直直瞅着沐长风,只见他身着一件月光白的长衫,飘飘逸逸的就行将过来。
顾清屏心下突地一跳,想到一个好办法来验证自己到底是不是见到男人就能有反应了!
顾清屏飞奔下台阶,与梦萝擦肩而过,目光都未做停留。
“少夫人·······”一个“好”字被盈盈卡在了喉头,她本见顾清屏冲了下来,打算稍作见礼,哪知顾清屏根本目中无人,直奔而过。盈盈还僵着嘴巴,心下一阵恼火,却在孟老夫人一家面前不好发作。
“少夫人·······”四两立在秦观身侧,看到顾清屏冒失的举动,不禁惊呼出声。
孟老夫人看着顾清屏匆匆跑下台阶,同走来的沐长风兄妹俩言语了几句,便拉着沐长风拐进一旁的小巷子。看到此,孟老夫人的脸色便不禁沉了下来,阴郁难测。
“呵,新婚之夜是赵家公子,现在就是这个落魄书生沐长风了。表嫂还真是多情啊。”秦未兴在一旁幸灾乐祸道。
孟老夫人不动声色的瞟了秦未兴一眼,他便撇撇嘴,不再开口。孟老夫人回过头来的时候,面色更是阴沉了几分。
虽然秦未兴不得她欢心,可是他的话孟老夫人还是听进了几分,目光便扫过刚才顾清屏拐进去的小巷,巷口只有沐涟漪在探着头,望向巷子。
盈盈扶着梦萝早已经近了,而秦未兴的话她更是一句不落的听到耳朵里,顿时暗喜不已,想着自家小姐和秦家少爷的事,希望倒又多了一些。待她抬头看向秦观,却赫然见到秦观的目光早已掠过梦萝,看向远处,眸色沉沉,唇角抿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沐长风被女子拉着拐进一条巷子,左拐右拐了几下,终于停了下来。
“顾姑娘,你······”沐长风开口,却见着女子还在东张西望,似乎在确定这个地方的隐秘性。
“好了,这边没有人了。”顾清屏喃喃道,先来喘口气。
沐长风看着女子微微沁出汗水的额,不禁有些好笑,没想到一向理智的顾清屏居然也有这么冒失的一面。
“你是不是说过要报答我?”顾清屏顺好;了自己的气息,望进沐长风一双琉璃色的眸中。
沐长风微愣,看着女子充满期待的表情,他不禁轻轻点了一下头。
“那·······那我现在需要你来报答我!”顾清屏开口,面色红了一红。
沐长风还没弄清楚这“报答”是怎么回事,女子的体香便扑面而来,而顾清屏的五官更是在自己面前放大,须臾便已经距离自己的面容不下几厘。
一股热气倏地从脚心冒了上来,沐长风面上蒸腾起一片热气,而面前的女子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反而越凑越近,甚至微微嘟起了粉色的唇。
女子的气息交缠着自己温暖的呼吸,沐长风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全然不受控制了,在女子清澈的目光和幽幽的香气中,大脑顿时空白一片。
蓦然,女子的唇还未探上来,却大大的拉开了,随即撞入自己眼里的是女子懊恼的神色,蓦然又换上一副愉悦,这表情却也没有维持多久,便皱巴巴的纠结在一起,似乎比刚开始的懊恼更深了一层。
顾清屏实在是吻不下去,纠结了半天,脑海中却不断跳出秦观冰冷的面容,害的她心下一阵烦躁,便在最后关头拉开了距离。半晌却蓦然想到,自己不正是想借沐长风来测试吗?现在自己亲不下去,不是证明了自己不是见着个男人就动心的欲女了吗?想到此,便心下舒坦,露出了笑容。可是还没有轻松一会儿,另一个问题便跳了出来:难道自己喜欢被人用强的?!毕竟秦观吻自己的时候是用的强······
顾清屏扶额哀叹一声,为什么自己脑子要转的这么快?!顾清屏只觉得自己的大脑此刻混乱的要爆炸了。但若现在还拿沐长风来测试一番,她是万万开不了口的了。难道对着沐长风说:“嘿!你来对我用强的试一下······”
想想顾清屏就把自己鄙视了千万次。
沐长风面皮发烫,整了整神色,对着面前这个自我纠结的女子开了口:“顾姑······秦少夫人,你哪里不舒服吗?”打量着女子颊上不寻常的红晕,联想到她刚才所做的不寻常的举动,沐长风将之归为顾清屏的“不舒服”了。
“没事,我·····我先走了!”顾清屏内心纠结着“强”的问题,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应付沐长风,话音刚落便折身跑出了巷子。
幽幽的香气仿若还盘旋在鼻端,沐长风琉璃色的眸子流转着暗金色的光。
人言命数,命中皆有可得与不可得,他沐长风淡泊一生得失,那日女子婚宴,他不亦是可以自在把酒言欢,杯盏交错之间,得失亦可以忘却。
只不过是心动,所以无需为其夭逝而伤怀,所以今日他才来,来笑着祝福女子的幸福。
可是刚刚为何······心动得如斯?为何看着靠近的女子,便想拥她入怀?为何看到她眉心微蹙,心便纠在了一起?
沐长风苦笑,抬起右手,虚握,抵在胸膛。
原来,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轻易放手,他沐长风也不过是个拥有七情六欲的凡夫俗子而已。想他在朝为官之时,见识过多少名门闺秀,已见过多少清秀佳人,可是心却没有一次像这般躁动过。
姻缘真是一个奇怪又奇妙的东西。
顾清屏刚出现在巷口,沐涟漪便迎上前去,甜甜的叫了一声“清屏姐姐”。
“原来姐姐今日要出远门,我和哥哥来的还真不是时候。”沐涟漪文静的笑了笑,接着将臂弯的篮子递了过来,顾清屏只见篮子上覆着一块红布,倒也看不清楚里面装了些什么。
“是些小吃食,我让几位邻家大嫂教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说着,沐涟漪的脸还红了一红,似乎真觉自己带的东西过于寒碜了。
顾清屏心头涌上一股暖意,更何况她早已经将涟漪当做了自己的小妹顾清音,在自己生病发烧之际能得到这样的关心,自然是比什么都珍贵。
“妹妹哪里话!这亲手做的东西可比金子买得到的还要珍贵上几分,更何况妹妹你自然是上了心的,就这份情谊也是千金万金买不到的了!”顾清屏说着,鼻头发酸,果然生病是人最脆弱的时候了。
“少夫人,行李都安置好了,该上车了。”如银急忙忙的跑过来,眼神却冷淡淡的,语气上虽甚是恭敬,目光却似在打量着什么。
顾清屏也懒得去探究什么,既然是孟老夫人派来的人,那她早就不该把她们想的那么单纯。
顾清屏轻应了一声,便和沐涟漪颔首告别,上马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