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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好大衣,拿起包,我向候机楼外走去。外面早已漆黑一片,灯光下,雪花大如花瓣,我忙竖起衣领。

“等一下,前面那位小姐,请你等一下。”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是叫我吗?

我讶异地回过身,是他,谦雅的脸上稍有点着急,看到我停下,他这才慢下脚步。“我的航班刚刚也取消了,我可经续签明天傍晚的。”

“嗯!”那又如何,我等着他的下文。

“你呢?”

“我是明天下午。”

他笑了,“你有什么计划吗?”

我摇头。

“这座城我虽然来过几次,但都是别人安排好的,我从未一个人,对于这里,我仍很陌生。你呢?”

讲得这般婉转和含蓄,我还是听懂了。“我曾在这里生活过二年,每一条大街和好的饭店,我都很熟,如果你要求不高,我想我可以做个好的向导。”

他的神采立刻飞扬起来,“是吗?那真是我的荣幸了。等我去续签一下机票,你不可以走远。”

想必为了着急寻我,他没顾上办理手续。我又感动了。

“我陪你一起去办手续。包给我拿吧!”他的包有些大,背着排队,会很累。

“行,包太重,搁地上就可以了。”他放下包,排队去了。人群中,他还不时回过头来,冲我微笑,另一侧,我看到几个人冲着他指指点点,还有人拿着笔让他签名。

我转过身,当没看见。

“等很久了吧!”他终于冲出人群,安全来到我身边。

“没有。”把包递给他,我征求他的意见:“我们坐巴士如何?”

“可以呀!怎么样都可以。”他穿好大衣,欢喜地说着。

外面的世界与室内象隔了几个季节,寒风伴着雪打着脸上,让人有疼痛的感觉。前班巴士刚走,站台下只我们两个。我颤抖着,手哆嗦地把大衣上的带子系紧些,想自已温暖点。我不敢开口讲话,只怕一张嘴,会冻得再也合不拢。他到底在寒冷的地方习惯了,不象我缩手缩脚。看了我一会,他笑着拥紧我:“这样会不会好受点。”

我冻僵的脸上挤不出笑意,只能拼命地点头,这样至少我能站稳,不怕被雪卷走。

巴士没让我们等多久。回市内的旅客很多,人坐得满满的。我们选了后排的位置。“明日我们还要到机场,今天住江这边好吗?”司机熄去了车内的灯光,车徐徐开动,黑暗中,我悄声问他。

“好的,你还好吗?”他听到我一直揉搓手指。外面一刻,我的手指就冻得直跳,被车上暖风一吹,它居然麻了。

我摇头不语,心中寻思该如何为他安排下面的时间。窗外看似深夜,其实时候尚早,也许我该带他坐地铁去江那边逛逛。

“你有没有为家人准备礼物?”

“没有!我想为我妈妈买件新年礼物,你可以帮我吗?”车里有点吵,他靠近我,温热的气息呼在我的脸上,我的头更低了。

“我们先找酒店,梳洗下,然后一起去江那边逛街、购物,江边有家地道的家常饭馆,里面的农家火锅口味很纯,我们累了就去那边坐坐。明天不急着早起,你可以放心睡的。”

偶然而过的灯光里,我看到他的眼神清晰得没有一丝混乱,只有全然的憧憬。此刻,我连我自已都不知道怎么会突然答应一个陌生男人的要求,也不懂为何会与一个陌生的男人这般亲近自如。

我不相信一见钟情,我更不信我会被一个男人的外型和才华所吸引,因为我曾与一个很帅很优秀的男子相恋,目前而言,我见过的男人无人可以超过他。

这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不讨厌,他需要我的帮助,他的举止让我感动。

这应是我坐在他的身边处处为他着想的原因吧!

地铁口有家酒店很干净,以前我住过。我们要了靠近的两个房间,他显然对房间的设施很满意。

他只匆匆梳洗了下,便着急地敲我的门,催着我出去。看着他一脸的期待,我想我答应他的要求是对的。在这个风雪夜,在这个时刻,我离他很近,跳出这个时间和空间,我和他便是十万入千里的距离了,不,比这还远,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交点。

那么,又何必去抗拒一份友好的相遇呢?顺其自然好了。

我从包里找出一条白色的大围巾让他围着,一是为保暖,二是不想让他成为焦点。他只迟疑了一会,便欣然接受。

雪已很厚了,夜晚一冻,路就会很滑,我出了酒店没走几步,就摔了几下,他只得又把我拥紧,不过,这次要摔便是二个齐齐跌倒,看着彼此一脸的雪迹,我们笑得前仰后翻。到地铁只小小的距离,我们走了近半个小时。

地铁上,他一边帮我轻拍着雪,一边还在笑。好不容易止住,两人才款款坐下。地铁过江,我告诉他,现在我们正在黄浦江的下面。

“用这样的方式过江,我平生第一次,谢谢你给我的许多意外。”黑暗里,他在我耳边轻轻地说。

我轻握了一下他的手,回应他知心的笑意.

到底是不夜城,大雪纷飞的夜晚,闹市口人流如潮,纷杂的脚步生生地让雪花就没有累积下来。我从西点店中买了两份刚出炉的牛角面包和两杯热牛奶,坐在街边的长椅,递给他一份,两人便不顾形像地吃起来,其实街上的每个人的目光都放在橱窗里,根本没有余光再去看别的。

“在国外求学时,我冬天有时也会这样在公园里午餐,雪把树木压得低低的,一大群鸽子咕咕叫着在四周飞,我把面包屑撒在地上,它们就会飞下来吃。那时生活总是在学校与公寓之间打转,看它们是我仅有的快乐”他喝干牛奶,看着手中的面包,含笑说起往事。

那样的场景一定很美,我没有国外求学的经历,但我熟知这条街上的情形,“如果你再抓着不吃的话,马上就会有人来与你分享。”话音未落,只见一个满脸污痕的男子已向他伸出手,我大笑着拉起他就跑。

直到笑得跑不动了,我才停下来。

“看你,孩子似的,给他不就得了,一块面包而已。”他看看手中的面包,又回头看看那位一脸呆愕表情的男子。

一块面包而已吗?我脸上的笑就象被撕去一样,我无由地生起一缕恼怒。是的,一块面包没有多少钱,给别人吃也没什么。如果要施舍的话,我愿意给他钱而不会跑去为他买一块刚烤的法式牛角面包。我知道我敏感而又小心眼,他无心的话语还是刺伤了我。

可能真的孤单太久,我已不知如何体谅别人了。

我没有来得及掩饰好自已的表情,他全看在了眼里,有些无措,面包抓在手中,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如果你不想吃,就把面包给他吧。”我拿过他手中的面包,回头走过去给了那个男子。男子可能被吓到了,死劲地摇头不要,我没有理睬,仍塞到了他手中。

给他的同时,我也把无由的在意扔掉了。

面对他时,我已小心理好了所有的心情。“我们走吧!”我的笑意并没有打消他的顾虑,他无言地深深看着我,我不见,领头向前。

这条街,我走过无数次,有钱无钱时、快乐不快乐时都来。把自已融入如潮的人流中,似乎就不用找回自已了。

现在,我却一点都不想呆在这里。

“有点年岁的阿姨们很喜欢穿色彩靓点的衣服,那样会显年轻,但却又不可以太过花哨。那件红色的羊绒开衫款式精典,手感很好,颜色也正,你可以考虑。”我指着柜台后的衣服对他说。

他点点头,请柜台小姐打包,他便去付款了。我斜依在柜台上,心情已趋于平静,对于一个陌生人,我太过苛刻。

他回来时,手中却多了一个盒子。“我不会买东西,如果让你挑,你一定不愿。我没有别的意思,这份小礼物,就当是送你的新年礼物,请收下好吗?”

我抬头,目光没有流动,没有涟波。我识货,那不是小礼物,那是来自意大利的纯手工围巾,价格是这件开衫的几倍。

素昧平生的人收这么贵的礼物可以吗?我妈妈的教典里可没这条。

微笑,笑意亲和却少真诚,“谢谢你的礼物,只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这样好吗?你请我吃美味的西餐吧!”

隔壁就是“棒约翰”,我再无心情去江边吃火锅了,刚刚拨掉刺的伤处现在又隐隐作痛了。

良好的教养让他只是多看了我几眼,却没有多问什么。柜台小姐一脸不解地看着我,是,这么贵的礼物不收的人一定是个傻子。我不傻,也喜欢礼物,但不属于自已的就不会多看一眼,礼尚往来,收了人家的,你拿什么还呢?做个向导收这样的礼物,现在的物价未免也高得太无谱了吧!

他拎起两只包,沉默地向商场外走去。下台阶时,他猛然回头,差点与紧跟的我相撞,他清澈的眼眸里有些黯淡。

这忧郁的眼神是为谁呀?

“我不是用钱来打发你。”

“我知道,你只是表达你的谢意。”我帮他说,他是谦谦君子,我不误会他。

“也不是谢意!”他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象是从心中吼出来的。

“哦!”我不懂了,那是什么呢?

“我不是随意搭讪别人的人,我更不是对一个顶着风雪,冻得直抖却为了让我开心的陌生女子用钱去打发的人。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也不知你喜欢吃什么,我只是想表达一份心意而已。”

还不是谢意吗?那选束普通的花好了,我就会承受下来了。我不为难他,尽量装着一脸的温和。

“我想我明白了,我也不是随意和陌生男子出行的人,因为我们相处不坏,而且我熟悉这城市,力所能及地为你做一些什么,也是应该的,你何必要往心中去呢?他日,在你熟的城市相遇,你待我如此就算回报了,好吗?”

“只怕那时你会当作我是陌生人吧!”

我们本来就是陌生人,那时,我只会当从未认识他而已。他不笨。

“去把礼物退了吧!真的不需要。”

他摇摇头,下台阶,脸色没有缓和多少。一个谦雅的人突然这样无助,我想我是不是有点打击太多,但我有我的原则。

他真的生气了,没有请我吃美味的西餐,只埋着头顺着人流向前走,我怕他走错,小心地跟着。

许久,他都没有停下的意思,我只得追上去,抓住他的衣襟。“请问你想去哪里?”

他没有回答。

我微闭双眼,让气息平和,不想把气氛搞僵。毕竟我们不是那种可以任性生气的关系,我们是礼貌自制的成人。

“如果你想继续走下去,我会陪你,但我有一点走不动,你能不能稍等会。如果你不想再走,我们打车回酒店。”夜已近深,他和我一样可能都没有胃口再吃什么东西了。

他终于不再走了。这是人行道,路上拦不到车,我指指对面,他点点头,挽着我过马路。

下雪天,计程车太少了,我们等了许久,都拦不到一辆。“我想坐地铁!”他开口说。

行,可惜时间太晚,地铁已停开。我们只有继续等。钱钟书先生说,这世上没有永远的快乐,因为快乐的时光过得总是很快,唯有一场漫长的等待,才会让人总得永远。

现在,我就在永远的等待中。

他似乎很享受等待的时光,看着我在一边跺着脚,哈着手,解开他脖上的围巾包住我,我愣了一下,没有说谢,那本来就是我的。

“那不是一块面包而已,那是你的心意,可怜别人可以给人家钱,而不是把珍视的心意拿去施舍。”灯光下,他喃喃自语。

我愣在那里,泪水瞬间就涌满了眼眶。

“我更不应想着表达心意,好好享受这份邂逅的真诚就行了。从机场把你追回,我就是不想很快与你分离,想听你讲话,想你的陪伴,开心地大笑,我为何要傻得去买什么礼物呢?”

泪水温热,打湿了我冰冷的脸庞,他的自责消逝了我所有的痛。

“看到那件围巾时,我当时只觉着很适合你,没有想过价钱,只想系在你的颈间一定很美。”

当然很美,我试系过,不然也不会一眼就看知它的价钱。看来,俗的那个人是我。可是,我还是不能收。

寒风,大雪、深夜、街头,晕黄的灯光,我和他彼此对望着,象天地间只有我们两个。

他伸出手,将我拥在怀里,相并着往前走,谁也没有说话。

很久,我们才遇到一辆计程车。车上,他的手一直包住我,我们仍然什么也没有交谈,直到回到房间前,他才松开我。拍去我衣肩的雪花,他在我额头轻轻一吻:“晚安!”

我点头进房,关上门后,才听到他关门的声音。

洗了澡,原以为没有睡意,却一碰到枕头,便恬然入梦。醒来时,天已放亮,手表指向九点,我匆忙梳洗,想与他道别先去机场,没想到,他已离开。

他把围巾留给了我,还留下一封信,信中除他的姓名,地址,联系方式,再无片言只语。

我苦笑笑,其实,在初见他时,我就已认出他是沈仰南了。没有点明,只是想保持那份陌生的轻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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