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江氏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脸颊添了两抹红晕,看起来益发娇艳。
锦凤自然更高兴,趴在母亲耳边得意道:“先前大姐姐封了郡主,母亲还为我担心来着。这番大哥进京,有太后姑祖母和贵妃姨母帮扶,大哥早晚袭爵,那个时候,母亲还怕我品级上不如大姐吗?”
江氏抚摸着女儿柔亮的青丝,抿着唇笑而不语。妩媚的眼风扫过身材伟岸的沐清枫身上,看着丈夫那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容,心里更是踏实了几分。
是啊,连王爷此番都定了心,长子袭爵一事定然不会有错了,锦凤与敬芝是同胞兄妹,自然会有所封赏,一个郡主的封号应该不成问题。而自己就会是南越王府的王妃,那个时候谁还敢小瞧了自己母子?谁还能再以那对嫡子嫡女的身份来压自己?
十年了,她已经等了十年,希望不要再让她等十年。她等的,可她的儿女等不得啊。敬芝十六岁,敬澜十三岁,锦凤也十岁了呢,再有两三年,锦凤可也要谈婚论嫁了……
晚上这一餐,也算是沐王府最为人多的聚餐了,除了据说又病了的三姑娘“沐锦欢”依然留在玉溪山别院,其他几个子女都在跟前了。
瞧着身边江氏母女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沐清枫却郁闷起来。
这一日通过与哑巴儿子的几番交锋,沐清枫已经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原来老三这小子往日里一直是在扮猪吃虎啊。
照这么下去,敬芝的世子之位着实有些悬。
担心庶长子的南越王沐清枫心里头七上八下。
让内侍为锦欢倒了一杯酒后,端着酒杯忍不住突兀地说了一句。“你大哥为人率直,你们兄弟要守望相助,有什么事,你提点着你大哥些。”
又恐此番京城之行因为“敬轩”心内积怨生出不该有的事,沐清枫温言细语的与锦欢分析,“你明日出发先去帝都,日后你二姐出嫁,只怕也要到京都去,到时候你也能帮衬一二。还有你大姐,兄弟姐妹都在一处守望相助,也不辜负姐弟一场的缘分。”
锦欢闻言冷笑,放下筷子,唰唰唰在纸上写“皇上怎么可能让我们住一块儿?我多半要住到宫里去。”
做皇帝的就算不心疑沐清枫,想要看清南越王府继承人的品质,必然会将她与沐敬芝分开。
锦欢年纪尚小,同皇子一样住在宫廷,不但方便监管,更能彰显帝德仁厚,一举双得。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沐清枫没想到锦欢想的如此深,索性直接问。
“你给我的人最好只听命于我,若是一心二主,偷着给沐敬芝送信,闹出个什么事,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沐清枫的偏心庶长子已经不可能有所改变。
锦欢不再跟沐清枫废话,如果顺心,她可以在帝都做个活死人,如果忒拿她不当回事儿,她沐锦欢也不是天生好性儿去替弟弟做炮灰的。
她可是已经安排好了弟弟的去处,只要自己这边一出南越境内,就让徐氏当年留下的人手送敬轩离开玉溪山别院。
沐清枫看着滚刀肉一样的“敬轩”气得白眼翻了几番,胸口渐感憋闷,胃里咽下的酒直个往上翻腾。
可惜谢恩折子已经递上去了,否则,沐清枫真想他娘的临阵换人。
如今箭在弦上,只得暂且忍下锦欢话中的不敬,强压怒火,温语安抚锦欢,“这个你尽可以放心,给了你就是你的。”
没说通“敬轩”,反倒赔了进去,沐清枫对“敬轩”这个哑巴儿子真是又爱又恨。
沐清枫夜里有史以来第一次失眠了。
人睡不着就喜欢想东想西,甚至琢磨着要不再请几个大夫给哑巴儿子仔细瞧瞧。
敬轩耳朵没问题,就是说不出,寻思着有什么法子老天开眼让敬轩学说话。
若是敬轩能说话,为了南越国的昌盛,为了后代子孙,他不介意重新考虑继承人的事儿。
不过想归想,第二日,天一亮,有些事情该怎么办还是要怎么办。
沐清枫吩咐人传唤来几个属意的南越属臣,开始为两个儿子挑选进京的伴读及侍官。
南越王祖上是山东人氏。沐清枫显然是遗传自祖上的北方人体型,身量高大,蜂腰猿臂,有着山岳一般的威势,坐着就比那些江南出身的官吏们站着高。
以锦欢粗略目测,至少也在一米八五以上。
沐清枫常年虽忙于政务,却依然坚持习武炼身,骑射功夫从未落下,中年男人身上的啤酒肚啊秃头谢顶啊啥啥的,在沐清枫身上竟不见半分迹象。
都是三十五岁的大叔了,仍是身材轩昂,腰杆笔直的劲竹般挺拔。
抛开对这位沐王爷的意识流成见,这样有型的大叔倒是让锦欢颇有些赏心悦目。
沐清枫故意在两个儿子面前与下属们讨论京都形势,锦欢却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一点没往心里去。
不就是去做质子嘛,又不是去谋朝篡位,用得着研究人家皇帝臣子的癖好隐私?
脸上做出一副专心听讲的模样,心里却在琢磨:嗯,敬轩的样子越来越像沐清枫,估计敬轩十七八岁的时候也该是沐清枫这相貌模样了。
想着傻弟弟从此后离开沐清枫的地盘,以那孩子的发展潜力,以及自己给他留下的有用之才和东西,又将可能拖后腿的人才的家属全都打包带去了京都,相信不过几年,敬轩那小子就会以鸟叔骑马舞之势带领手下们横扫南越。
锦欢眼前浮现出沐清枫气急败坏跳脚骂娘的狼狈丑态。菱角般粉嫩的小嘴微微上翘,大大的眼睛里浮起水汪汪的坏笑。
坐在上首的沐清枫实在瞧不得锦欢的自得其乐,大大的声音清咳了一下,打断了锦欢的天马行空,一指自己右下首文士身畔着湖蓝衣衫的少年道:
“敬轩,先前都是锦欢跟你一道读书,也没给你选伴读,这是高启,高士祁大人家的公子,到了帝都,有他陪你念书,你也好有个伴儿。”
沐清枫索性将两父子一并介绍了,为表亲热直接称高士祁的表字,“砚贞也是要随你大哥一并去帝都的。”
锦欢的视线扫过留着山羊胡笑眯眯的宛若老狐狸一样的高士祁,落在少年高启身上。
高启比锦欢略高一些,年龄估计也就十一二岁,肤色白净,眼睛黑亮有神,举手投足,都透着淡淡的世家子的书卷味儿,从容淡定,不见窘色。
高启见锦欢看向他,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小大人一样,有板有眼地向锦欢行了下属之礼。
锦欢被他郑重其事的气势感染,原本歪坐着的小腰杆一下子挺直,甚至按照南越礼节伸手虚扶了一下。
看着锦欢脸上淡淡的笑容,不失沐王府嫡子身份的举止,沐敬芝不知怎得就感觉有些个不顺眼。
逐轻笑道,“三弟,高启小小年纪,四书五经已经通读,更兼涉猎诸子百家,是咱们南越有名的神童。你素日年纪小不知用功,如今有高启这样的神童做伴读,可得好好待他,莫要委屈了。”
言下之意很直白,就是高启跟了敬轩,着实是委屈人家了。
敬芝明晃晃地打弟弟的脸,沐清枫却装着没有听见。
锦欢自然不会被敬芝打击到。
打量了高启一番,见人家仍是一副淡淡世家子的样儿,即使被沐王府大公子表扬了脸上也半点情绪不露,有这样的人儿做伴读,锦欢很些满意。
拿出小本本来,提笔写道,“我的话与你父亲的话,你听谁的?”
高启黑亮的眼瞳与锦欢对视了一眼,心中微喜。
这小主子眼神乌溜溜的,长睫眨动,就跟年画娃娃一样,看着并不是传闻中的蠢笨啊。
恭恭敬敬接过小本子,却在看到那蟹爬子一样张牙舞爪的几个字后,心凉了一下,有些吃惊,不过很快镇定,接过过锦欢的柳木铅笔,毫不犹豫地写“我在三爷身边服侍,自然听三爷的。”
高启这话答的很有些水平,瞧瞧,人家的前提是:他在三爷身边服侍。
“我的话与敬芝的话,你听谁的?”锦欢再写。
高启微微笑了笑,回道。“我在三爷身边服侍,听三爷的。”
敬芝与锦欢上下首,不过锦欢写字用的是铅笔,字极小,纸面又反光,敬芝看不到,心里却有些好奇。
“我的话与父王的话,你听谁的?”锦欢又写。
饶是高启少年老成,看到这句已知有些不妙,额上也出了一层冷汗,咬咬唇不知道该怎么答。心想眼前这个主子,可并非传闻中的那个酒囊饭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