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傲气被辱，却说不得一个字。素祁捂着带血的脸颊，简单收拾片刻去了外院。守门的差事对于御林军来说自然轻松，唯一过不去的只剩面子问题。当然，之于玉泉山洛素祁，又有别的含义。
素祁傻愣愣的坐在新分配的房中，瞧着满屋子狼籍之态，不禁蹙眉。八人一间，不算宽敞，只算临时落脚。其他人不当差，正围在窗下赌钱。吆喝声挺大，吵得他难以静下心来。他剑眉挑起，又欲口出恶语，忽见门口翩翩行来一人。
来人两弯柳叶眉，一双含春目，面如照水芙蓉，形如扶风弱柳。与玉泉山苦役水卫一比，着实如瑶池仙子般。素祁一呆，怔住了。
梦嫣远远便瞧见他傻愣愣的神色，不仅暗自得意。虽得意，却依旧是一副温温柔柔的姿态，款款走近。
“笃笃笃……”轻轻敲了敲门，屋中数人纷纷仰头看去。
窗下赌钱的侍卫一见是她，惊得藏钱匿牌，一个个慌慌张张，体态尽失。素祁默坐在床板上，并未起身行礼。
梦嫣款步走入，轻轻扫了一眼窗下几人，几人忙抱拳施礼：“梦嫣姑娘。梦嫣姑娘您怎么来了……”
叽叽喳喳，素祁大概也听出来人身份不低，尴尬的起身学着旁人模样，抱拳行礼。
梦嫣温柔一笑，冲窗下侍卫温柔道：“梦嫣听闻有人受了伤，特地带了药箱来。不知是哪一位？”素祁面上青肿不堪，不问便可观出，可惜她偏偏装糊涂。
众人听她温糯语音，已先酥了半边身子，再看她手中药箱，立时涌出嫉妒神色。有人冲到素祁跟前，将他推了推，谄媚道：“姑娘，就是他。”
众人七手八脚将素祁拥到前头，梦嫣温柔一笑，怜惜道：“真是伤的不轻呀。”话语毕，提着药箱款款上前，斜睨素祁一眼，温柔道：“若不及时上药，只怕会留下疤痕。”
她话说完，门外早有丫鬟提着食盒招呼房内几人，笑眯眯的脸蛋儿，甜腻腻的嗓音，香喷喷的点心，登时将房中几人诱去。说到底，他们这群四五等侍卫，哪能入得一等大侍女的眼。门外这些个小丫头，倒还有些“油水”可捞。
房中只剩梦嫣与素祁二人，素祁微微一愣，杵在地板上不敢看梦嫣的眼睛。梦嫣却神态自若，伸出纤纤玉手招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坐下，让我瞧瞧你的伤势。”
素祁面色潮红，虽心头不愿，却还是一步一步挪了过去。他一坐定，梦嫣掀起衣袖，打开药箱，检出药酒棉纱等物，凑近他，细细检视起伤口来。
有暗香盈盈扑鼻，那一双露在袖口的白玉腕子几近透明，似乎不用摸也知道定是冰腻滑柔。素祁的脸噌的一下烧红了。
梦嫣恍若未觉，依旧握着棉纱，蘸着药酒，小心擦拭他的伤口。
药酒一过，伤口疼痛如蝼蚁爬咬，下一刻却有一股说不出的酥麻窜起，令人心神荡漾。素祁的呼吸渐渐加快，脸上的潮红一点一点加深。
活了一十五载，他几时经历过这等香艳场景。纵使那暗暗答应要做他皇后的灵幽，也不过只给他牵过一次手而已。那还是五年前的事情。如今的灵幽……
他脸上的潮红忽然一点一点退去，加快的呼吸竟也慢下来。梦嫣水眸闪烁，转头细细瞧他，温柔道：“可是疼坏了？”
呼吸可闻，香气愈发浓烈。素祁一怔，腾的站起来，一不小心碰倒身后的木櫈。木櫈哐当摔落，打破屋中旖旎的情绪。他喉头有些发紧，远远退后道：“多……多谢你。我……我没事了。”
梦嫣柳眉飞扬，疑惑上前道：“你的伤口……还没包扎呢。”
“不……不用了。”素祁结结巴巴说完，逃也似的奔出了小屋。
梦嫣回头，哪里还有那傻大个的影子。她缓缓收起药箱，瞧着跌落的木櫈，嘴角渐渐浮起一个嘲讽的笑容。
……
灵幽正往花园去，远远听得前方几个女子声音，不禁放慢了脚步。待得几人愈来愈近，听那话中偶尔谈及的名讳，她凤目一闪藏匿在了假山之后。
暮春时节，花色荼蘼，大朵大朵的芙蓉花，好似要在这春光灿烂中极尽美艳后消弭。芙蓉树后，渐渐转出个粉衫佳人。佳人捏着一支粉白芙蓉笑颜如花，身后的二个小丫鬟，一人提了药箱，一人提着食盒。
“姑娘何必搭理那土包子，奴婢看他傻乎乎的啥也不懂。”提药箱的丫鬟眼色抱怨，忍不住嘟囔。
“你懂什么？你没看见那土包子看姑娘的神情，就跟丢了魂儿似的吗？那就叫……色迷心窍。”提食盒的丫鬟眼珠子乱转，搜肠刮肚找出四个字，自以为贴切万分。
灵幽疑惑听着，不知梦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哼。”半晌，走在前头的梦嫣才哼出一个音节，低声不屑道：“他一个小小御林军，主人待他却不错。正因为他是个土包子，本姑娘才要……”她斜睨二个婢女一眼，后面的话却没说出，只淡淡道：“你们懂什么。”
三人渐行渐远，灵幽转出假山，盯着三人背影若有所思。梦嫣这是干什么？难道是想要拉拢某人，收归己用。可……灵幽抬起头，望着前方宅院，心知今日被派遣到此处的御林军只有素祁一人。
素祁？
是夜，月色微明，花香袭人。
灵幽立在湖边，瞧着远处素祁几人的宅院，撮口哨叫起来。燕子“啾啾”，那宅院墙上，不一会儿便多了一人。那人凝目四望，并未见一只燕子，不禁奔行几步，四下寻找。
灵幽见状，哨叫声愈发大起来。
黑衣人循声追来，看见灵幽，不禁一呆，疑惑道：“灵幽？你几时学会燕子叫唤了？我还以为……”
他自然以为是玉泉山消息，灵幽微微一笑，淡淡道：“闲来无事特意学得，我学得像吗？”
素祁茫然地点点头，灵幽忽然道：“今日，梦嫣可是找过你？”
夜色中，素祁脸色一红，不禁垂首道：“没。”
灵幽凤目一闪，不悦道：“你骗我。今日在园中，我听梦嫣说得清楚。”
素祁一怔，急忙道：“她特地提着药箱来，为我上药包扎。我……我都不认识她。”他上前一步，急切抬头道：“诸葛璎不肯将我留在身旁，也不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灵幽，咱们尽快行动吧。早日杀了他，早日回玉泉山复命。”
灵幽退后一步，摇头道：“你怎么还是这般顽固不化。我早说了，玉泉山绝非你想象的那般美好。咱们……”她顿了顿，深知有些话多说无益，只是蹙眉低声道：“梦嫣并非好人。她曾遣侍卫杀过我。对你，也一定存了利用之心。你自己小心为上。”
她话语说完，转身欲走。素祁一步上前，拽住她袖摆，低低道：“灵幽，别走。”
男子嗓音沙哑，忽然贴上她的后背，将她禁锢在怀中。温热的呼吸扑打在她耳畔，夹杂着沉重的喘息，而后是素祁瞬间凑近的唇。
那唇虽未覆上，却已有热度熏来。灵幽一愣，僵着身子冷冷道：“放开。”
素祁目中闪过复杂神色，一把将她压在了一旁老树上。
火热的唇，强劲的怀，男子陌生而独特的气息，登时间兜头罩来。灵幽凤目一冷，右手紧握，一拳向后击出。
拳势落空。
湖畔不远，忽传来平稳的脚步声。二人闪电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