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纱裙低低一笑，脆薄的声音里突然带上些缭绕的怅惘：“五儿觉得，我能值多少银子？”
“这……”五儿为难的看着她，并不作答。
她刚才的话不过是想着安慰一二，要知道这已经失了贞洁进来的姑娘可真是一点也不值钱的。
尤其是这姑娘看着干瘦的瘆人，尖尖的小脸上一点肉也没有。更别提楼里姑娘的丰胸细腰，玉肌雪肤和魅人红唇了，浑身上下唯一出彩的怕也只有这双看着黑白分明十分干净的眼睛了。
她虽说年龄不大，可在这里已经呆了五年，那些姑娘们美丽的眼睛里有媚惑、嫉妒、愤恨、怒火、欲望、哀伤，可从来没有这样干净的，像黑宝石融入了一潭冰雪里的干净，清亮通透，让人生出些不忍之心。
“呵。”宇文清看着这丫头一脸为难的样子，又是轻声一笑：“你总该知道我的起价银两是多少吧？”
“十两。”五儿的声音小若蚊鸣。
“其她姑娘呢？”
“一百两。”五儿又答了一句，眼看她摸着纱裙的手下一顿，又接口道：“有时候也有五十两的。”
“所以说，我果真是最便宜的呢？”宇文清抚摸纱裙的手已经移了开，声音里不见恼怒悲凉，反而是冲着她温柔一笑。
她的笑容同她的眼睛一样，也是十分干净，不自嘲、不低媚。那说话的音调软软的轻轻的落在耳边极为舒服，像有人用柔软的羽毛轻轻在耳边挠了一下，意蕴悠长。
五儿突然发现，除了眼睛好看，这姑娘的声音也是极为动听的。
这样想着，她已经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姑娘会唱曲么？若是有了才艺傍身，这初夜的银钱自然会高上一些。”
宇文清转头静静的看了她一眼。
五儿愣了愣，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她出身贫寒，从小孤苦，亲眼看见单薄的娘亲被惯爱喝酒的爹爹一脚踹中心窝失了性命，自己却懦弱的什么声音也不敢发出。再后来，爹爹为了换酒钱将九岁的自己卖到了怡香院做粗使丫头。
五年时间，她从当初的夜夜哭泣到如今低眉顺眼，可眼前这姑娘再如何毕竟是宇文丞相一支血脉，出生就带着贵气，唱曲是青楼姑娘的营生，她如何能会？
“你说的对。”宇文清看着她一副紧张的样子，心里生出些同病相怜的孤伶感，语气却是淡淡的，不动声色。
宇文澈是享誉亚洲的天王巨星，跟在他身边久了，娱乐圈那些虚与委蛇对她来说自然不在话下。在危险的时候用一副淡漠的面具恰到好处的保护自己，已经成了她的一种本能。
她的感情需要极大的安全感，也只有在他面前，才能毫无保留的展露，眼下没有了相依为命的那个人，她胸膛里面是一颗冰冷的心，面上的微笑是紧缩的硬壳，一切温柔如水也只是不含感情的假象罢了。
至于唱曲么？
刚才洗澡的时候她已经发现不光姓名，这具身子的长相声音也同她是一模一样的。
宇文澈曾说，她低迷婉转的声线有一股子难言的魅力，像细密的丝线揪着人心驰神往，欲罢不能。说话的时候她正趴在他膝头哼唱一曲缠绵的《红豆》，他戏谑的语气，却不曾察觉膝上的少女一颗心砰然跳动。
往昔如沙，她还来不及握紧，已经四散。
……
怡香院虽说是京城一等一的销魂之所，却从来也没有今夜这般热闹过。
楼上楼下坐无虚席不说，就连门口的台阶上也是密密麻麻一片人头攒动，无论是权贵名流，还是贩夫走卒，似乎都无法控制那颗蠢蠢欲动，十分好奇的心。
深宅大院的小姐偷汉子本来已经让人无比震惊了，偷了汉子没被沉塘而是被主母发卖青楼更是让人意外。卖就卖吧，偏偏还是让人跌破眼镜的低价似乎让这件事处处都牵动着人心。
尊贵身份的权当来瞧个热闹凑个趣，稍微有点家底的准备看看人再做盘算，没有家底的想着一会能无所顾忌的吐吐口水也是一阵心潮澎湃。
天曜皇朝是个男尊女卑等级分化严重到让人咂舌的朝代，这一切缘于他们有一个极为狂傲，声色犬马，酒池肉林的九五至尊。宫里的女人是皇帝的玩物，这宫外的女人自然是百姓的玩物了。
当然，这玩物也分等级，看都不敢看的他们称为姑奶奶，敢看不敢玩的他们称为主子小姐，至于这其他如浮萍蝼蚁般卑贱的生命，就算当街踩死，他们却是连眼睛也不眨的。
眼下这一位，原本也算是和小姐挂钩，一会，可就真的是命如草芥了。
人群被这样的落差感点燃了激情，有些残暴的，一双垂涎的眸子已经发出如野兽般嗜血的光芒。
这中间，有一个看着极为特别的年轻男子已经拨开了众人进了大堂，他大约十八九岁，身形挺拔，眉眼之间凝敛着一股子清正之气，不过是穿着最普通的青布长衫，也将身后一脸垂涎的一众人甩了十万八千里远。
等走到了大堂中央，眼看着那搭起的台子上红毯逶迤，却还是空无一人，他似乎轻轻的松了一口气，选了大堂中间一个位子挤了进去。
抬手挥走了凑进去倒茶水的小厮，他侧身抬眼扫视了一遍楼上，一时间神色变了变。
他目光所到之处，正是恰好云集了这天曜皇朝富贵中心的那些人，其中就有在京城颇负盛名的相府二小姐宇文娇。
此刻她身上是一袭浅桃色撒花曳地长褶裙，层叠铺陈，宽大飘逸。裙摆上用精贵的亮金浅粉两色丝线绣满了栩栩如生的桃花瓣，一朵朵，一片片，粉色氤氲，金色染边，浑然天生的飘落在裙裾之上，贵气里添了些梦幻感。那小巧的绣鞋露出精致的缀满珍珠的鞋尖，只匆匆一瞥，就十分惊艳。
至于那张脸，寻常人却是不敢瞧的。因为这一位就是他们看都不敢看的姑奶奶，当朝太子君临天的心头宝。
“太子爷，这四妹妹委实太可怜了些，只看着楼下那些黑压压的人头，我都觉得怕。”宇文娇人如其名，一张薄施粉黛的脸蛋比桃花还要娇艳柔嫩，微微撅起的粉唇比樱花还要妩媚动人，羞羞怯怯又惊魂未定的看着一旁面带戾气的俊挺男子，柔弱的寻求着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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