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杀人夜。
一股腥热的液体在一瞬间溅满了‘无月’那张蜡黄的小脸,左手机械般一推,身边的物体就往下倒去,冰瞳收缩中,看到地上的男子一双死鱼眼瞪着自己,里面满是不甘心,她右手拿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弯刀,在黑暗的天光下依旧泛着冰冷的银光,一滴滴鲜血从尖端落下,滴在她黑色的长筒布靴上,她却浑然未觉。
“还不快走!”一声熟悉的老者声音飘进她的耳朵里,让她立刻浑身一个机灵,在鼻尖充满血腥味的山谷中几个跳跃就消失不见了。
身体轻盈地在树间飘荡着,耳边似乎传来一声声悲愤凄厉的叫喊声,慢慢地只剩下风的轻泣。
清晨,日月山。
山谷中薄雾缭绕,山顶悬崖峭壁,悄然无声,唯有山风吹过时,树叶“哗哗”作响,说不出的静寂祥和。
就在这云雾封住的山崖之下,有一间简陋却雅致的小竹屋,屋前溪水流淌,水中鱼儿嬉戏,两边草地青青,花香四溢,林中鸟儿叽叽喳喳,风景如画。
一声悠扬的笛声突然响了起来,由慢而快,由快转慢,绵绵不绝,笛声婉转而悲凉,孤独却缠绵,听得人能落下泪来。
竹屋顶的巨石之上,一个黑色的清瘦身影像一根细竹,独树一帜却孤零零的。
笛声慢慢地消失,随风飘散,黑衣人维持着吹笛的姿势一动不动,闭着的双眸慢慢地睁开,长而密集的睫毛下如黑夜星辰般的眸子慢慢浮起一层朦胧。
“你的笛声越来越精进了。”一声浓浓的叹息从万丈高空慢慢地飘落下来,“只可惜太过哀伤。”
黑衣人依旧一动不动,眼前好像出现一片火光,那里面刀光剑影、哭声震天,一声声狂妄狰狞的笑声一直在她耳边回响着,亲眼看着自己的爹人头落地、看着自己的娘亲被禽兽凌辱,三岁的妹妹被一剑抛飞,奶娘、侍女、奴才全部丧生火海,那一双双绝望愤怒的眼睛让她无数个夜晚都只能睁着双眼,她的心不停地收缩,再收缩,麻木再麻木,那一年她才六岁。
“无月,有你弟弟的消息了。”一头白发的老人家落在竹屋下,抬头看着这个十二年前自己走进天下第一阁的小女孩。
黑影快速一闪,已经在老者面前,抬起脸来,一张脸依旧是蜡黄色,没有光泽,黑色的眸子却亮起一道光华,一闪即逝,声音低沉冷漠道:“苍伯,真的吗?他在哪里?”
“夏秋院。”老者缓缓地吐出三个字。
黑影身影微僵,脸上没有变化,然黑眸里的亮光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痛苦之色,双手在袖子下慢慢地拽紧,直到骨节发白,一滴滴猩红慢慢地落在青草之上。
“三日后,吴国逍遥阁,阁主要亲自见你。”老夫一叹后,身影拔地而起,像只白色的仙鹤一般直冲上面的云雾而去,几个起落很快就消失不见,轻功之高,实属罕见。
天下第一阁:逍遥阁。
谁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建立的,五十年?一百年?反正天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传说只有之前最神秘的‘寒冰门’才能分庭抗礼,只是寒冰门忽隐忽现,慢慢地就不为人知了。
逍遥阁是天下最为严密的杀手组织,也是当今天下四国都无法不忌讳的神秘组织,四国京都最豪华的地段都有一栋最豪华的青楼,那就是逍遥阁在各国的据点,而真正的老窝在哪里连无月也不知道。
四国一直以来都想灭了这个随时能威胁到他们安全和利益的逍遥阁,结果哪一国的逍遥阁被灭,第二天皇帝的子女中必定会有一位被高挂城楼、死相凄惨,而一个月后,新的逍遥阁就会重新营业,让帝王们无不恨得咬牙切齿,却苦水只能往肚子里吞。
久而久之,逍遥阁在四国中的地位就变得很微妙也更加捉摸不透了。
六岁那年,她穿着一身烧焦的棉布袄走进了逍遥阁,从此以后她过上了非正常小孩的生活,她被一个神秘人带到一个山谷中,那个山谷里有无数的小孩子,有比她大,也有比她小的,但他们的眼神都是害怕、畏惧,只有她,双眸永远是冰冷的。
十年后,她通过了谷内各种残酷的考试顺利出谷,只知道那一年出来的只有三人,除了她,一个男孩叫‘沉鱼’,另一个男孩叫‘风华’,而她被冠名‘无月’,出谷的时候,他们身后尸首堆积如山,血流成河,山谷也随着他们三人的离开变成一个巨大的坟场。
从那以后,三人正式成为合格的逍遥阁杀手,直属白发老人‘苍伯’管理,对逍遥阁的其他杀手和事情一概不知,只知道接任务、执行,三人出手从未失败,所以三人的名声也日渐响亮起来,刚开始时,三人被安排住在一起,虽然在这之前三人都不认识,可命运让他们连在了一起,多次的出任务、合作,让他们三人之间也形成一种默契,也让本来孤独的人有种亲人的感觉,但谁也不会去点破这点,三个人脸上都戴着人皮面具,就连对方的真实面容都不知道,又怎么轻易地去投入感情?
一年前,沉鱼被派往‘蜀国’执行任务后再没回来,一个月后,风华也被派去‘魏国’没有回来,只有她一人依然还在不停地接任务,双手沾满血腥。
无月的名字也传遍四国,名声大噪,闻着心惊胆战,但却没人知道她是男是女,多大年纪,什么相貌,因为每次她都喜欢在无月之夜执行任务,而她的兵器就是一把锋利的弯月刀。
从她六岁走进逍遥阁时,逍遥阁就知道她的一切,血海深仇造就了她坚韧隐忍、沉默寡言的特质,这点深得阁主和苍伯、还有几位师傅的赏识,而她当初的条件是要逍遥阁为她寻找唯一存活的弟弟,并且让她强大,而她将会无条件为逍遥阁终身服务、决不背叛。
她对逍遥阁给她任务没有任何疑问,因为她在等,等一个答案!为了这个答案,就算要她屠尽天下,她也在所不惜。
今天接到苍伯这个消息,她内心是激动的,弟弟找到了,阁主要见她,意味着隐忍了十二年的她终于能知道答案了!
十二年!只有找到弟弟、杀光仇人,她才能从可怕的梦魇中解脱。
无月仰望着头顶那片白白的薄雾,想到‘夏秋院’三个字,慢慢闭上了双眸,微抖的浓密睫毛泄露了她内心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