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纤白的手快速地覆在他掌心里，胡乱地擦了擦：“不好意思，弄上了口水，我给你擦干净。”
“走罢。”浮晨收回手，冷冷地扫了一眼萧青绾，快步往书库大门迈出去。
想来那些侍卫将将才巡查过，浮晨想都没想就打开大门，却见一名正在花坛处小解的侍卫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讶异。
萧青绾随后跟出来，接着一双手以极快的速度覆上她的眼睛：“看了要张针眼。”
接着，萧青绾腰身一紧，破风的声音在她耳边簌簌而过，身后传来不小的声响，无外乎是“站住”“别跑”“来人”云云。
“你就不怕把那厮吓得尿不尽？”
萧青绾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揽着她腰身的浮晨脸皮子抖了抖，身形也不注意地歪了歪，稳定了脚步，往前一跳，水声潺潺。
小船因强劲的力道而显得摇晃不堪，对面的衙门厚重的大门打开，两队训练有素侍卫各个手持兵器地奔来。
“想看看水系离阶的功法么。”浮晨半开玩笑地看着萧青绾，手也从她腰身上挪开。
灵力注满双手，两团带着闲人勿近气势的球体在他手中渐渐变大，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涌入水底。
“噗哧——”
“嗤嗤——”
这样的声音从水底响起来，萧青绾不自觉地朝浮晨靠了靠。
带着赤炎国春天独有的夜间冰凉在这一刻让萧青绾深有体会，抱紧了双臂，不让自己的体温随着周遭的气温而流失。
“轰——”
十几米高的水瀑一涌而上，哗啦啦地水柱子缠绕起来，竟然形成了一条巨蟒的模样。
浮晨将萧青绾护在身后，随手捏了个决，暴喝一声：“破！”
那条巨蟒收到指令扬了扬身子，斗大的水珠子从它身上剥落，倾盆大雨从半空而降，阑珊的夜晚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好不畅快。
划桨的声音窸窸窣窣地传入少女的耳朵里，下意识地侧过头去，却见正前方一只小艇正在极速靠近他们。
那小艇以黑布包裹着周身，假若不是岸边的火光将这边照亮，只怕机敏如萧青绾，也未必能够及时发现。
少女指着那边的小艇，沉声道：“来了！”她并不打算要出手，没有学习功法的灵者不过就是比寻常人高一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浮晨目光如炬，匆匆地扫视了一眼那被黑布包裹着的小艇，并没有采取任何应对措施。
波光粼粼，随着小艇越发靠近，萧青绾周身的气场越是紧绷，她并不介意来一场近身搏斗。
船桨拍打在水面上，那些涟漪一圈连着一圈，漂浮在水面上的一些叶子也被无情地卷入涟漪之中，兜兜转转，再出不来。
小艇之上站着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男人，文质彬彬的模样，一把折扇慢条斯理地晃动在胸前，墨发随着微风而动。
“主子，人确在这附近无疑。”
浮晨轻轻地闭上眼睛，仿若叹息一般：“当真吗？”面色却是让人说不清楚的复杂。
兴奋、冷漠、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嗜血残忍。
“迎天，你继续去寻，就算翻了那雾灵山，我也要将人寻出来！”浮晨最近泛出近乎金属那般的冰冷。
骆迎天余光轻轻地扫了一眼站在自家主子身边的柔弱少女，明显是忌讳三分。
“有事？”
“是。”
察觉到了对方有所忌讳，萧青绾心中虽然是不大舒畅，但还是转过身去：“我去船尾。”
陡然，胳膊上却传来一股毋庸置疑的力道，接着便是浮晨一如往常那般阴沉的声音响起：“但说无妨。”
骆迎天好奇地又扫视了一番萧青绾，却没有半分的迟疑，当下道：“属下探测，阿洛奇也在附近。”
“太子的人？”浮晨蹙起眉来，“那，我们要找的人确在此地无疑了。”
“要不要防备？”
“杀了他。”
骆迎天心中一沉：“这样，是不是等于公然和太子做对？”
浮晨眯起狭长的双目，言辞冰凉，如同寒窟三千：“手脚干净点。”
“是！”骆迎天收起折扇，扇子沉闷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催婚钟，让安静站在一旁的少女不由得轻蹙秀眉。
骆迎天又接着道：“秦贺那边已经出发，相信不出一个月就能赶回都城。”
浮晨没有说话，只是淡漠地看着不远处那一面倒的屠戮。
巨蟒猛地甩开尾巴，那些跟出来的侍卫，除了几个身手好的本能躲避危险的举动逃过一劫，其余的全都被扫进了河水之中。
叫嚷声在夜色之中显得凄凉，浮晨的脸上却多了一抹阴森的冷笑。
强劲的冲力让两艘舟艇都朝前滑了不短的距离，这样的距离除非萧青绾有千里眼，否则怎么能看到岸边上还发生了什么更为恐怖的事，只不过她灵敏的嗅觉能够探究到一丝丝的血腥味。
“催水。”
“啊？”萧青绾莫名其妙地看着浮晨。
浮晨指着不远处那条正在弑杀的巨蟒沉声道：“这种功法叫催水，只要有水的地方就可以凭借念力将水柔和成不同的形态。”说着，浮晨又一次凝聚灵力，一团小小的灵气团在他手中形成，又一次坠入水中。
但这一次，却不是凶猛的巨蟒从水底窜出来，而是一只滑稽的小精怪从船沿边儿上费力地爬上。
“真可爱。”
萧青绾蹲下身，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小精怪的脑袋，小精怪长得像狗却没有毛发，只是一种灵力幻化的物体罢了。
骆迎天看着蹲身逗乐的少女，神色复杂地看向自家主子，显然主子的目光并没有聚集在自己身上，当下骆迎天便是跪道：“属下告退。”
黑布包裹着的小艇飞快地朝前面划去，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那个被幻化出来的小东西抖了抖，身上的水珠子也尽数落下。距离他们出来也过了两三个小时，此刻的天色还是漆黑一片。
浮晨挥了挥手，小精怪噗通一声跳进水中，进而与水融为一体。
“可惜你不是水属性，否则，我想这个功法你应该感兴趣。”浮晨揉了揉萧青绾的脑袋，“不过金属性也不错，我记得博库书院好像就有这么一本功法……”他的举动过分的暧昧，只是原本对他稍有抗拒的萧青绾此刻却并不反感。
“你是说博库书院有金属性的功法？”萧青绾眼眸闪光，对于力量的渴求让浮晨都为之一振。
“有是有，不过你能通过招生么？博库书院的招生十分严苛，稍有不慎，可能……”下面的话，浮晨没有继续说下去。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读书犯不着以命去搏。
“会出人命么？”
浮晨微微有些讶异，什么时候开始，她如此敏锐了？
“会出人命。”
萧青绾愣了半天，看着一脸严肃的浮晨，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浮晨好奇地看着萧青绾：“你不问我刚刚和骆迎天谈论的是什么？”
“不该我问的，我自然不会问。”少女俏皮地看着他，“就算我问了，你会回答吗？”
沉默却代替了一切。
男人好看的剑眉忽然蹙起来，是呀，他会回答吗？
忍辱负重二十载，近在眼前了，他会为了一个女人冒这个险吗？
少女看着沉思状态的男人，也不愿去打扰，只是淡淡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他们探讨的必定是天大的事。
回到客栈，萧青绾在浮晨的目光之中动作坚硬地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后，才悄然松了口气。
“约会完了？”毛毛从龟壳里面探出一个脑袋，幸灾乐祸地看着萧青绾。
出去玩也不带上它，它肯定是不乐意的。
萧青绾神神秘秘地聆听着外面的情况，回答毛毛的全是沉默，让毛毛心中更是不爽：“你是要造反么？”
“闭嘴！”萧青绾狠狠地瞪了一眼毛毛，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确定了门外无人才讪讪道：“我刚刚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厉害了。”
在毛毛不爽的眼光之下，萧青绾将方才所言尽数说出来，时不时地还伴随着惊叹的声音。
“离阶功法之多，水属性的也多，催水不过是最简单的，只不过能将这种简单的功法运用自如，像你刚刚那种那种描述，如果你没有夸大其辞，那浮晨便是高手中的高手。”毛毛的肯定让萧青绾更是衍生出一种莫名的害怕，“你刚刚提到了太子？”
“嗯。”萧青绾肯定地点点头。
毛毛转动着眼珠子：“监斩官叫他大人，想必他的主子同太子对立罢。”
除了这个回答，毛毛想不出旁的答案。
“你觉得，他对我一个普通人这么好，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萧青绾的怀疑不无道理，浮晨的表现的确太过匪夷所思。
一个高手，佯装成叫化子，到黑店竟然看不出来人肉包子。
一个高手，在杀了所有知情人之后，放她一马。
一个高手，毫不顾忌地在她面前披露一切，同属下畅所欲言。
“要不，我们去案发地点看看？”萧青绾提议道。
“你觉得他想让你看到案发现场？”毛毛的话提醒了萧青绾。
如果浮晨从一开始就向萧青绾展示自己的实力又何必将自己乔装成叫化子，如果他想让萧青绾看见他的实力，为何在凝结出巨蟒之后利用巨蟒的强劲力道将船推开，以上种种都表明了，浮晨并不想让萧青绾看到。
“我决定了，跟着浮晨。”萧青绾摸着下巴，想起浮晨的所作所为，总觉得哪里不对，“他似乎跟曾经的我很熟悉，直觉告诉我应该跟着他。反正现在我们对军事地图的事毫无头绪，不如跟着他，或许会有其他突破。再说了，博库书院去貌似有很厉害的功法……”
“什么？博库书院？”
很显然，博库书院四个字让原本准备看戏的毛毛顿时来了兴趣：“他提到博库书院什么？”
“你觉得他会提到什么？”培养出来的敏锐性让萧青绾眯起眼睛死盯着毛毛，这家伙藏着掖着的秘密太多了。
毛毛沉默了许久，陡然问：“那你会去博库书院吗？”
这样的毛毛让萧青绾始终觉得不大正常，是以抱着逗它一逗的心思，萧青绾索性坐下来：“那要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让打动我的。”
“博库书院有一本金属性的功法，十分霸道。”毛毛神色凝重，“纵观古今，只有一个人见过那本功法，而且还练过。曾经，几乎称霸整个须弥大陆。”
萧青绾“唰”地站起来：“称霸这个足以打动我了。”言下之意便是要去博库书院。但转念萧青绾又道：“我听闻博库书院考试十分严苛，你觉得我能过？”
“博库书院招收的学生几乎都是十六七岁，你觉得这般年纪的少年少女能有多大的能耐？”毛毛一语惊醒梦中人，萧青绾此刻身怀清灵师的灵力，要想过考试也非难事。
不过为什么总觉得毛毛这话重点不在灵力高低，而是……年龄？
萧青绾摸摸自己的脸颊：“我很老吗？”虽然里子已经有二十六岁了，不过表面上看来也是十六七岁，尚且还是一朵花。
毛毛轻轻一咳：“那个，我什么都没有说。”
重点不对！萧青绾的好奇心彻底给勾起来，忽然温柔起来，抓起毛毛，轻轻地抚摸着它的龟壳：“你刚刚说的那本功法叫什么名字？那个人又去哪儿了？”
若是称霸须弥大陆，这大陆又怎会四分五裂？
“他……死了罢？”毛毛不肯定的语气让萧青绾有些莫名其妙。
“我不知道他算不算死了。”毛毛又重复着。
见问不出个所以然，萧青绾果断将毛毛放下，准备溜回床上抱被子去，却被毛毛的咳嗽声给停住脚步。
“沉闷的话题还是不要讨论了，咱们还有事没完。”话音刚落，萧青绾看毛毛的神色变了，一脸贼贼的笑意让毛毛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只不过乌龟的两步还不足以让萧青绾放在眼中。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继续没有完成的话题。”
她依稀记得，在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好似同这只绿毛龟谈论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