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时分,整条街上早已是空空荡荡,家家户户已经沉入梦乡之中.小镇上唯一一间酒馆还有亮,仅有的几盏灯发出惨白的光.店里空荡荡,只有一个醉鬼还在最后一张桌上嘟嘟囔囔.
掌柜的老张已经单手支着脑袋去见周公了.店小二耷拉着脑袋,打个长长的哈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斜倚在柜台旁边.心里早就把那个该死的杜三骂了祖宗十八代,都这个时间了,还耗在这里,困死人了.
"咔嚓.."一个闷雷毫无征兆的响起,镇的掌柜肥颤颤的身子猛然一抖,惊醒过来.就见门口一双墨绿色的眼睛闪过,发出幽冷的光.
张富贵头皮一麻,哆哆嗦嗦的抓起身边的小二,语不成调;“小五,门口..门口...”
王小五揉揉眼睛,含混不清道:“门口没来人....,还没生意呢”
“生意你个头啊.”狠狠一巴掌拍在王小五头上.张富贵气急败坏道:“门口有一双绿色的眼睛,你看看,你看看哪...."
王小五极不情愿的起身,来到门口,瞟了瞟门外,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午夜的凉风吹得他脖子发凉,很快地缩回头,冲张富贵懒洋洋道:"掌柜的,什么都没有...大概您老花眼了.不过打雷了,看样要下雨了”
张富贵暗自琢磨“不会是什么不祥的东西吧,这几天镇上老是有说见鬼...”
"小五,打样.....快打样....."
“好嘞”王小五立马变得龙腾虎跃,声音响亮到:"杜三爷,您瞧,外面要下雨了,时候也不早了,您老人家该回去了...“
"呃.."桌上的人摇摇晃晃站起来,打个饱嗝:“三爷今儿高兴,知道..知道为什么吗?”
强忍住扑面而来的恶臭味,王小五陪笑道:“三爷肯定是喜事盈门.”‘
“没错..没错”杜三咧开大嘴,仰头一笑,接着又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三爷我要发财了”从袖口掏出一锭银子,抛给店小二,财大气粗道:“爷发财,这些都是赏你的...拿好了,以后还有更多"
杜三摇摇晃晃的走出了小酒馆,哼着小曲,摇头晃脑好不得意.
躲藏在柳树后面的银狐听到声音,探头一看,心中暗喜,正好可以借这个醉鬼的身体躲过一劫.人类不是常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眼下自己受伤,法力不到平时的一半,只有躲过眼前的劫数,从长计议了.
缓缓睁开双目,幽冷的眸子霎时灵活转动起来,对面的杜三只看到一片幽绿色的云帐,朦胧缥缈,却又似一片深潭,让人沉醉其中不能自拔.杜三不由自主的朝着那双幽冷的眼睛走去,整个人早已陷入痴呆之中.
一道冷光没入杜三的身体之中.
云墨痕对目前这个身体还是比较满意的,至少是个壮年男子的身体,有助于他采阴补阳.他开始转动眼睛,活动手脚,逐渐适应了这个新的身体.
抬头看看天空,依旧电闪雷鸣,心中大为得意,现如今我藏于凡人躯体当中,看你能奈我何.至于南宫轩,,不急,不急,等我找到依依,灭族之仇,夺妻之恨慢慢和你算.
云墨痕漫无目的的游荡在大街上,他根本不知道这个杜三的家在哪里.走了几步,觉得有些不对.这幅躯体走路不平稳,云墨痕大惊,难道自己的伤势已经沉重到这种地步,连步行的平衡都控制不了.
正思索间,一阵阵眩晕袭上大脑,这种感觉对云墨痕来说是陌生而惶恐的.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已经没精力,没有心思去考虑问题所在.现在他唯一想的就是控制住这种眩晕,因为实在是太难受了.
云墨痕初次来人间,当然不知道这种感觉实在是再普通不过了,尤其是对一个曾经喝醉的人而言.这幅躯体之所以有这样的反应,是因为之前他的主人杜三刚刚喝了太多的酒,现在是正常的醉酒反应而已.
云墨痕开始惊慌失措,努力把自己剩余的法力集中在一起抵制这种莫名而又汹涌的头晕目眩的感觉.很可惜,无济于事,一具躯体的自然生理反应是任何法术都控制不了了.渐渐的,云墨痕意识变得逐渐模糊,沉入一片黑暗之中,一个冷傲不羁的女子身影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
云墨痕伸手试图抓住脑海中的幻影,整个人随即无力的倒下.就这样,银狐一族骄傲自负的少主云墨痕来到人世间的第一天就因为附上了一个酒鬼的身体而华丽丽的倒下了.
这一夜,小镇上电闪雷鸣始终未曾间断.有好事的人传言,杜三真是福大命大,明明见到一连串的闪电从杜三身边打转,可最终杜三还是安然无恙.
此刻的杜三正徘徊在将军府周围,因为他隐约觉察到了属于银狐一族独特的气息,而且还是两部不同的气息,一股弱小,一股强大.也就是说,至少还有两只银狐隐匿在将军府中.
云墨痕不知道怎样进入这座将军府,凭他现在仅剩的法力无法带动这幅躯体翻墙而入,然而,等了好半天也不见半个人影出入.云墨痕不由揣测,这座大房子没人住吗,或者主的人都死了吗?
他站的是将军府的正门.除了府里有身份的人可以从这里出入外,下人们一律都是从将军府后门出入的.而有资格从这门门出入的正主们则是很少露面的,是以他在正门前受了很久都不见有人出入.只可惜这位高贵骄傲的银狐少主是不知道人间这么多规矩的.
云墨痕渐渐有些不耐,走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少主脾气上来了,伸腿就踹,“唉吆”,没成想就在此刻一条人影闪出来,云墨痕收腿不及,踢在来人身上.
春桃平白无故被人踢了一下,恼怒起来,嘴里尖尖的小白牙若隐若现.
春桃无缘无故被人踹了一脚,看到来人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男子,不由恼怒起来,嘴里的小尖牙若隐若现.
“呵呵”云墨痕轻笑起来,觉得这件事十分有趣.一只再不普通不过的银狐正冲他呲牙咧嘴呢.
银狐一族果然是骄傲的,哪怕是族里最普通的成员.眼前这只小银狐应该是不久之前逃出来的吧,观其神态,法力几乎消失殆尽,只够她维持基本人形了.在盛怒情况下,险些就要现出原型了.
闭目凝神,暗自崔动法力,再次睁开眼后,眸子里清冷的幽光层层波动起来,云墨痕缓缓伸出手,一片清冷色光芒把春桃全身笼罩起来.
过了片刻,清光慢慢退去,云墨痕收回法力.
春桃觉得浑身舒畅,小尖牙和毛绒绒的尖耳已经不见了,就连之前受的伤也完全痊愈了.
“你...”春桃迟疑着,有些搞不清楚眼前人的来意.
“云墨痕”眸子里的幽光闪烁起来,云墨痕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见到亲人的激动让一贯高贵骄傲的银狐少主也有了普通人的兴奋.眼前这个小银狐应该还算走运,居然从南宫轩这群奸诈小人的看守中逃脱出来,看来是吃了不少苦头.
“噗通”春桃跪倒在地,眼圈变红,语气哽咽:“少主,少主...”
流落人间这么长久,头一次见到自己的同类,而且还是族中敬若神明的少主,春桃激动的语不成调.口中除了少主,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起来,起来”云墨痕觉得自己鼻子也有点发酸.眼下除了自己,眼前这个小银狐,还有这几百年来杳无音讯的依依,银狐一族剩下的成员都成了南宫轩的阶下囚.如今他乡遇故人,不禁有些唏嘘.
“本王知道你委屈,起来再说”轻轻扶起春桃,云墨痕突觉胸口翻滚,几步踉跄.
春桃着急起来:“少主您有伤在身,不该再为春桃动用法力,春桃只是一只卑微小狐,承担不起”
“呵呵,说什么傻话”用衣袖擦擦嘴角的血丝,云墨痕疲倦一笑:“如今你是我族之中仅剩的子民,作为少主,我不保你谁保你.”
“少主..”春桃低头,眼里的泪水颗颗坠落下来,没想到昔日尊贵骄傲的少主会为一只再普通不过的银狐如此耗心耗力.
看到春桃的泪水,云墨痕心中也不是滋味.银狐一族誉为美妖狐,享誉妖界.族里的男女老少莫不是俊男美女.可眼前的春桃虽然在人类看起来是俊俏佳人,可是在昔日的银狐一族却是最最底层的相貌.
唉,全是自己的一念冲动连累了全族,无论如何,只要我云墨痕尚有一息存在,绝不苟活于世,定要卷土重来,今日我银狐一族所承受的一切他日必要你南宫轩加倍奉还.
“春桃”云墨痕声音陡然一高,脸一板,“你可知罪?”
“啊?”春桃一时错愕,心中暗附,少主还是原来那个喜怒无常的性子啊,还真少主被这次打击折磨的消沉了,看来这样的担心是多余的.
“哭得这么丑,真是有辱美妖狐的美名”云墨痕不紧不慢,“收起你的眼泪,丑死了,不准再哭.”
“啊,..哦”春桃乖巧的依言擦干眼泪,脸上现出灿若朝霞的笑脸“跟在少主旁边,春桃那敢说自己美吆”
“那倒是”听及春桃夸赞自己,云墨痕心头有些轻松.“不过现在你还不宜跟着我,我受伤很重,需要找个地方疗伤,等找到依依之后,我们就一起回银岚山,救出我们的族人”
“少主,关于依依圣女,春桃倒是有些眉目了.”春桃想起了那座叫云依依的庭院以及那个叫沈依云的峨眉淡扫清雅淡然的绝色女子.
“依依离家几百年了,我只打探到她曾经以云神医的称号在人间行医,你在哪见到过她?”
"我...."
“杜三!”一声突然想起的粗暴喝声打断了两人谈话.
来人是一个肥肠满肚的中年汉子,一脸麻子.
“陶总管”春桃立刻毕恭毕敬的向中年猥亵汉子行李.
“恩”色迷迷的眼光顺着春桃的脖子上下打转,几天不见,这小丫头更见风流俊俏了,真想找个机会好好尝尝小丫头的滋味.有了,这次好好给夫人办事,讨她欢心,夫人一高兴,没准就把春桃赏给自己了.
想起夫人交代的事情,终于恋恋不舍得把目光转向旁边的云墨痕身上,这眼前的杜三可是关键人物啊.
“杜三,”声音恶声恶气:“老子找你好几天了,这几天你跑到哪里灌马尿去了,害的老子到处跑”
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杜三,你该不会是想拿了定金就跑吧,你要敢有这种想法,还是想想怎么给自己收尸吧,将军府也是你惹得起的”
陶总管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揪住云墨痕衣领往院内扯去 “从今天起,你就给老子待在将军府,别他娘的再乱跑,看老子不打断你的狗腿.”
“春桃,我到夫人那说一声,你先带他到下人的房间去.”
一路上,云墨痕默不出声,就算没有春桃暗示他稍安勿躁的眼神,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折腾,云墨痕也不想再生事端,因为这个将军府看上去不怎么好惹,不敢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
陶总管一脸讨好的跪在严若华脚下,看着一双白嫩嫩的胳膊,有些口舌干燥。
“夫..夫人,小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人带到府里来了.”
“陶林,你找来的人靠得住吗?”
严若华心里没谱,可又觉得走投无路,只好听从田光的安排,不管怎么样,两人总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
“夫人您放心.小人早就把他的底细查得清清楚楚.此人是个败家子,自从他老子老娘归西后,早就把家产败坏的一干二净,现在也没什亲戚朋友,就他一个人了.”
“恩,多给他点钱,看牢他,他用处可大着呢.”
“不知道夫人有什么用得着他的地方,其实.小人也可以代劳..小人为了夫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严若华厌恶的看了他一眼,不耐烦的打断道:“行了行了,别他娘的刚学两个成语就在老娘面前卖弄,你想干这件事,除非你不想要命了..”.说到这儿,严若华及时住嘴,差点说漏了.
烦躁的在屋子里走了两圈,看到仍在地上跪着的陶林,心里的不耐的更盛了.
“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你怎么还不走?”片刻之后,看到陶林仍然没有离开,严若华有些恼怒.
“小人想向夫人讨一个人.”陶林吞吞吐吐.
“有话快说,有屁就放,老娘没时间和你墨迹.”这贱骨头,还学会邀功了,看来这将军府的总管该换人了.严若华打定了主意.
“小人和春桃早就情投意合,还望夫人成全.”重重磕头,陶林煞有介事.
“春桃?”严若华吃惊不小,接着噗哧笑了.
“情投意合,和你个头”严若华笑骂道.“春桃会看上你,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疯了吧?”
“夫人明鉴,小人确实对春桃一片真心,若有欺瞒,叫我不得好死...”陶林眼巴巴的看着她.
“行了,行了..我现在没功夫管你们鸡毛蒜皮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严若华觉得有些不耐,得手之前甜言蜜语,得手之后弃之如履,男人啊,不管是什么高等的,还是像陶林这样猥亵低贱的,都是一个样,就是想尝鲜.
严若华一边忿忿的想,一边骂到:“快滚吧.”
陶林一溜烟的跑出去,随即来到春桃的房前.
“春桃...快开门”他大力拍门.
“春桃,大白天的关门干什么,我是陶总管,快开门”拍的更急切了.
很快的,屋里有动静了.有人应道:“来了.”
春桃压低声音,嘱咐道:“少主,你等候片刻,我去应付一下”.
陶林盯着她斜开的上襟,眼睛里窜出两把小火苗:“春桃,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
“刚刚有点不舒服,在屋子里躺了会,还请陶总管见谅.”春桃冷漠的回答.
“哦,既然不舒服,就让我来疼疼你吧....”不规律的双手开始在春桃身上转来转去.
春桃反抗.拉下脸道:“陶总管就不怕夫人知道?”
“嘿嘿,夫人可是同意了的...”
眼看春桃反抗的力气越来越小,云墨痕不由得皱眉.重重“哼”了一声.
“什么人?”
陶林还没看清楚,只觉得一片幽冷的光笼罩过来,喉咙一紧,登时憋得通红,喉头处发出“嗬嗬”的声音,不消片刻,已是两眼外翻,出气多进气少了.
“少主,你先放了他.”春桃急急阻止.
“放了他?”侵犯银狐一族,死不足惜.云墨痕狐疑,不过还是手一送,把手上的人随手一扔.
陶林蜷缩在地上,像条死鱼一样上下扑腾.
春桃做法,向陶林轻呼一团墨绿色的寒气,缓缓注入他的鼻孔.很快的,整个人平静下来,脸上泛出一片潮红,呼吸急促,目光迷离,整个人陷入虚幻的声色犬马中.
“算了,随他去吧,若是他死在这里,还是麻烦事一桩呢,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保全我们的实力,春桃不想因自己节外生枝.”春桃耐心的解释.
云墨痕微微低头,一股悲凉在胸口扩散.时至今日,骄傲的银狐居然要寄人篱下,委曲求全.
很快的,他抬起来,冲着春桃展颜一笑.他是银狐一族的支柱,首先自己要振作起来,才可以带给整个银狐族复兴的希望之光.
“春桃,继续说你刚才的发现吧.”
把旁边气喘吁吁的陶林弃置一旁,春桃理了理思绪,继续往下说:“将军府里有一位如夫人和昔年依依圣女音容相貌一摸一样,不过她并不叫云依依,她的名字是沈依云,而且还和司徒将军生了一个孩子司徒梦.”
“孩子?”云墨痕微微一愣.银狐一族繁衍不怎么兴旺,更不要说和人类产子了.
“是的,那个孩子是个小女娃,将军给她起名司徒梦,宝贝的不得了.我观察了很久,没发觉司徒梦的异样,觉得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孩子.”
“很普通吗?”云墨痕皱眉,加入这孩子是一个普普通通人类的孩子,那他的父母就是凡人了,换言之,那个叫沈依云的女人不是自己要找的依依了.
“春桃法力有限,可能会有失误.不如少主你亲自查探一下.”春桃提出自己的建议.圣女云依依是全族复兴的希望,她不想希望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