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缱绻不知醉醒,几度贪欢,然而终只是一帘烟雨,总随风去。那些令人迷醉的美好,怎可再得?
值得安慰的是,她已经涉过千江水月,拥有了全新的生活。而他,纵使山长水阔,依旧来到她的身边。本性淡薄,现世安稳,亦是值得欢喜。
安雅和素桓坐在观台上,台下千百个尚未弱冠的孩子历经着非人残酷的训练。小小的身躯上十斤负重,围着千米场区一圈又一圈奔走,沿途的教官不时挥动着手中的长鞭木棍。一个孩子倒下,其他孩子如同没有见到,绕过他,越过他,继续向前。而那个倒下的孩子也未曾哭闹,咬咬牙站起来,尾随上前。
这些稚嫩的面庞中,有安雅熟悉的一张。几乎在扫过场地的一瞬,安雅就看到了他,那个让她已经有了些许陌生感的孩子,叶洛。
素桓陪着安雅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既然来了,就去挑几个人带走吧。他要的人,可不会是这些未成气候的毛孩子,成人训练区才是正道。
安雅将心神都放在洛洛身上,又怎会在意他的离去?她小小的洛洛啊,面色那样苍白,汗水浸湿了他的发,那本该如桃花初绽般粉嫩的双唇竟被他自己咬得煞白。安雅握紧双拳,洛洛,一定要坚持下去。
似乎感应到了安雅的目光,洛洛抬头向观台上看了一眼,那熟悉的身影就这样闯进眼帘。
“姐姐……”洛洛呢喃,沉重的双腿,几乎已经迈不开步伐,但他又怎可在姐姐面前倒下?只能继续向前跑。尽管视野已经模糊,汗水湿透衣衫,洛洛却依旧机械地迈着步伐,躲过教官的陷阱,直到休息的哨音响起。
当训练场的大门打开,洛洛似乎瞬间恢复了体力,向观台方向跑去。安雅张开怀抱迎接着那个向自己奔来的孩子,似乎看到了初到异世的自己。她是所有人眼中的天才,而所谓的天才,不过是将自己所有的努力偷偷掩藏,于人后将所有汗和泪和血吞,然后在人前独自绚烂。
投入那温软的怀抱,身体与心理的疲惫一起涌上,洛洛委屈地红了眼睛。蓦地想起教官的训诫,八尺男儿膝下金,流汗流血不流泪,那涌到眼眶的水珠被生生憋了回去。
“姐姐,洛洛好想你的。”
听到洛洛的细声软语,安雅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差一点拥有的那个孩子,一时心都被融化了。
“洛洛,姐姐也想你。”摸了摸洛洛显得消瘦了几分的身躯,安雅心疼不已,“怎的瘦了这么多?你还要呆在这里吗,要不咱们回去吧?”
洛洛站直了身子:“不,姐姐我要留下来。只有变得强大,洛洛才可以保护自己,保护姐姐,保护所有我想要保护的人。”
安雅知道自己是妇人之仁,只得暗叹难怪古人说慈母多败儿。但是听到洛洛这样懂事的宣言,她又怎可不欣慰?细细打量之下,洛洛的身样拔高了些,手腿也有力了些,整个人显得格外精神,连他身上的味道也有了几分转变。那是他的专属味道,一种青涩而勇敢的味道,一种不甘于卑微而坚定向上的青葱之气,阳光之香。只是那白皙的皮肤,尽管在阳光下晒起了皮,却仍然没有转黑的迹象。男孩子长得太白,终究不好。
此时太阳方露出真容,尚未有绝对的热度。
然而,时正入夏,对于这些无时无刻不在挑战着身体的极限的受训者而言,一点点的热,足以使他们筋疲力尽。但是,他们只有坚持,因为一旦成为弃子,等待你的只会是灭亡。这就是暗阁训练营的规矩,残酷却必要。人,非要这样强度的逼迫才能激发极度的潜能。
当安雅带着洛洛去找素桓的时候,素桓正在和一个五官深邃的男人谈论着什么。当安雅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中,男人就住了口,点头辞去。
安雅看到那人面有忿色,步履急促,似有不平之事,不由得好奇。然而洛洛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便只能先压在心里,稍后再问。
素桓将挑好的人员名单交给一个主管,便带着安雅和洛洛向餐厅走去。今天起得早,安雅尚未来得及吃早饭,洛洛的早餐也在早课之后。
餐厅中人并不多。暗阁训练营中共五千人,有三栋餐楼,每栋五层。因为训练强度大,暗阁不会在训练以外的时间苛待受训的学员们。
安雅去了一趟洗手间的功夫,素桓和洛洛身边就多了一个人。一头利落的短发,黑色作战服紧紧包裹着身躯,勾勒出诱人的曲线。左腿上方藏了一把匕首,右腿绑了一支小巧的手枪。看样子,是营里的教官。
她坐在素桓的右手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无愧于那张艳丽的脸。只是,芍药媚俗,与牡丹蔷薇一较,便落了下乘。洛洛坐在素桓的左手边,面色不善,他莫名的讨厌这个女人。
“素桓哥哥,这个教官阿姨没你好看。”眨巴着天真的双眸,洛洛认真地对素桓如是说。说实话,一个男人被人如斯表扬,心中还是不爽的。一时间,桌上的两位成年人脸色都不太好,只有洛洛笑颜如花。
安雅适时归来,顺势坐在洛洛左手边,朝旁边的女教官微微一笑:“素桓,不介绍一下吗?”
素桓轻咳一声:“这是我手下得力猛将的妹妹—符芷,现在正在训练营里做教官。”
安雅点头,不再问下去,只在等餐的闲暇逗弄着洛洛。她已经看到洛洛正在改变,不知再见之时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且珍惜当下吧。
洛洛的时间很紧,吃完饭就回去了,安雅这才得空问起方才的事情。符芷不屑的笑,这是暗阁的机密,怎会说与外人听?可是,素桓说了,而且说得很详尽。
暗阁的势力在C国的发展几近巅峰,想要向国际迈步却还要借助国外本土的力量。这一次他们遇到了一个麻烦的人物。保罗家族在Y国几乎可以说是只手遮天,如果不能通过他们这一关,Y国将会是一座攻不破的城池。而保罗家族现任家主是一个绝对难缠的家伙,性情阴狠毒辣,阴晴不定,诡变莫测。据说,这个人的家主之位,是杀兄弑父得来的。
而近期,保罗到了C国。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只是难以查到他的行踪。而且即使查到了,他也未必肯见他们。安雅手指微动,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