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原先那个从不认错,只知任性妄为的妻子有承认错误的时候,而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了他,沈寄枫感动连连,摸着怀中人儿的秀发,“你呀,既然知道对不起我,那怎么补偿?”
“嗯……”王中原思考了会子,“下辈子,下下辈子,还让老天惩罚我们做夫妻。”
沈寄枫故作失望,“塔尔寺,等着和你来生结缘的人太多啦,不知道我抢不抢得赢呀。”
“放心,他们都抢不赢你。”她一生何其飘泊,最终不也落在沈寄枫身边了么?
“那慕容玄恭呢?他的可是你亲自写上去的。”沈寄枫语气酸极。
“那可是一个‘情僧’大师点化了我,我有感于慕容玄恭为我的所作所为,才写上去的。”王中原解释着。
“你就这么放心,我不会吃醋。”
“这是我欠他的,必须还他。”继而,眼睛一亮,“对了,真田天一临走前告诉我一个秘密,说是塔尔寺的‘情僧’大师就是东瀛的柳生千文,而那柳生千文的月老牌上写的却是我母亲的名字,我在东瀛的时候也听一惠的母亲说柳生千文是个痴人,这是怎么回事?”
闻言,沈寄枫震惊的看着王中原,“真的么?”继而叹了口气,“原来……柳生千文在塔尔寺,难怪在东瀛绝迹。”
“你知道?”
“关于柳生千文的事迹,江湖楼中有记载。”
王中原的心动了一下,“江湖楼啊!”
“想不想去江湖楼?那里有更多你感兴趣的东西。”沈寄枫趁机试探着,他知道佳人的心结。
“知道我为什么不进江湖楼么?”王中原抬起头,“因为你们说药仙子传人都是善良美丽的,可我不是,我杀人放火,无所不为,干的都是世上最恶毒之事,所以,我不能进去,不能污了药仙子的美名。若真要逼我进去,你们就将那仙子改了吧,称恶魔。”
沈寄枫笑了笑,“谁说你是恶魔,我说你是最美的仙子,你若进了江湖楼,就会发现,其实你们药仙子这一脉的本质还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
“不错,她们的夫君可是帮她们平了不少的债呢。”
“真的么!”王中原心有所松动,再说自己也曾动过偷偷去江湖楼的念头。
“关于柳生千文与岳母的,你是想听不传于江湖的呢,还是想听传于江湖的呢?”沈寄枫趁机想钓起佳人对江湖楼的兴趣。
“传于江湖的和不传于江湖的,是什么意思?”王中原不明白了。
“传于江湖的呢,是岳父大战东瀛武林霸主柳生千文,一战成名,订下东瀛百年不进中土之誓。”沈寄枫好笑的看着佳人的神情,“不传于江湖的呢,是岳母当年逃婚到东瀛,遭佐滕家族追杀,后被柳生千文所救,柳生千文恋岳母数载,后寻访至中土,知岳母成亲,心痛异常,要与岳父一决高下,当时岳父以二胜三平大胜柳生千文,柳生千文心灰意冷回到东瀛。”
“原来是这么回事呀。”王中原终于明白了,“难怪他说‘乐事回头一笑空’,难怪他说不要对这些牌子上写的心存愧疚,这些都是祈福而已。”
沈寄枫心知佳人已经动摇了,“想不想去江湖楼,那里还有更多有趣的事呢?”
王中原点了点头,“不过……去之前,我还要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塔尔寺。”
“塔尔寺?”
“不错,我与显云打赌,他还在那里等我呢。原来,还是他将那‘情僧’看得透些。”
沈寄枫懊恼的看着王中原,“你知不知道,在新婚燕尔的时候,最好是不要提及别的男子。”
“这也是我欠他的。”
青海湖,塔尔寺。
唐逸夫妇和女儿、女婿一起来到塔尔寺,只因他们也想证实一下那个令他们也感到震惊的消息,毕竟,当初可是柳生千文救夏诺儿与活死人之际。
时间还早,四人来到月老牌前,一一翻着那些他们熟悉的,不熟悉的人名,发现一个熟悉的,难免感叹一番,直到发现那三个纠缠在一起的特殊的月老牌。
唐逸伸手将三块牌子捏于手中,“这里只有我求的,枫儿和中原求的,诺儿,你也来写一个,求求我们的来生。”
夏诺儿不屑一的瞟了他一眼,“谁说我来生就一定要陪着你了。”
唐逸佯怒之极,“你说什么呢?”
“有本事,你就再猎我一次,何需求呢。”夏诺儿回想当年我为鱼肉人为砧板至今天都耿耿于怀。
“好,这可是你说的。”唐逸拿了一块月老牌,不顾妻子的反对,强行握着她的手,在主方写下夏诺儿的名字,在客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双重保险的好。”语毕,将四块牌子系在一处,迎风飘扬。
夏诺儿无奈,反正从来也扯不赢这个‘厚颜’的夫君,再说让其他人看着二人打闹终是不妥,只好由着他闹了。
“咦!”王中原手握一块月老牌,霎那间心潮翻涌。
沈寄枫凑过来,“怎么了?”
王中原将手中的牌子递给沈寄枫,惊异不已,“这个牌子,这个牌子不是我写的。”
沈寄枫将牌子拿在手中,看到上面主方写的是慕容玄恭,客方写的是王中原,显然不是中原的笔迹。
“是他,一定是他。”王中原欣喜异常的直往四面看去,但没有见着任何人。
沈寄枫心念一动,只因耶律贤告诉过他,有一个故人在塔尔寺,莫非……
王中原四处张望着,“慕容玄恭,慕容玄恭!我知道,一定是你,你出来呀。”
可是没有人回应。
王中原拿了牌子,一径往后院奔去,夏诺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本欲拉住她近乎失控的女儿,但被唐逸拉住了,对她使了个眼色,随着沈寄枫缓缓地追随而去。
王中原在后院的每个厢房逐一的搜寻着,没有发现人,推开后门,半山上的座座坟茔映入眼脸,呆呆的看着,任凭寒风吹散着自己的头发。
突然,一座新坟映入她的眼眸,“念伊客栈?”
王中原缓缓来到坟前,蹲下了身子,轻轻的抚摸着念伊客栈的牌子,思及在燕国的一切,与慕容玄恭的一切再一次一幕幕的在脑海中回放……
“如今我要你什么都不想,快快乐乐地陪我玩几天,你同意么?”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心爱的女子,有一个就够了。”
“不,只要能和她在一起,看着她高高兴兴的,即便只有一天的生命,我也愿意。”
“如果我说这伊人是你,你信不信。”
“最毒的,没有解药的那一种。”
“……”
忆及在燕国时和慕容玄恭的种种,他的痴心,他的忍痛,他对自己一次次的成全,泪再一次悄然滑落。
“中原!”一声温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王中原霍然回首,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慕容玄恭一袭白衫,笑容满面的出现在她的眼前,只是较之于以前,更清瘦了。
慕容玄恭淡淡地笑着,“怎么?还恨着我?不想理我?”
王中原站起来,扑上前去,抱着慕容玄恭痛哭失声,“你没有死?”
慕容玄恭怀抱佳人,轻轻拍着,“知道了一切,现下立时让我死去,我也无憾啦。”
王中原哽咽之极的,“我很后悔,不该杀你。”
“我更后悔,不该杀你的父王。”轻抚着佳人的秀发,心中无限感慨。
“我原谅你啦,各为其主,身不由已。”
慕容玄恭轻轻推开佳人,试去佳人脸颊上的泪,“我知道你原谅我啦,可是,做为政治上的敌人,若再有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这样做,但做为同病相怜的人,今生我……悔不该杀王涵。”
“同病相怜?”王中原不明白了。
“我从耶律贤那里知道了你的消息,也知道了你父王的种种,我央求着他带我来找你,因为……”慕容玄恭淡而一笑,“我想做第二个王涵。”
王中原听出慕容玄恭话中的意思,“你的毒还没有解么?原来你还是会死?”
不忍见佳人为他担心的眼神,重新将佳人搂入怀中,这种感觉,很踏实,“傻瓜,是人都会死的,迟早而已,只要死而无憾就好。”
“都是为了我,瞧你瘦的,快一年了,受尽折磨了吧。”
“若非寄枫,我哪能看到如此结局,早在一年前就痛苦的死去了。”
“寄枫?”王中原诧异叫了一声,向远处的父母和沈寄枫所站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救了我,他担心我的死会引起燕国的动荡不安,许我一年的生命,完成我今生的责任,我不付所托,半年就完成啦,剩下的时间,我就彻底是慕容玄恭啦。”
“是么?”王中原没想到沈寄枫为了大义救了慕容玄恭,自己与他相比,真是差远了。
慕容玄恭亦看了远处的沈寄枫一眼,“我更感激他,让我有了一年的时间思念你,而且知道你现在生活得这么幸福,快乐。”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要不……”王中原眼睛一亮,“你随我父母回唐门吧,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解毒的。”
轻抚佳人随风飞舞的秀发,“不啦,我答应了一个友人,与他泛游江湖。”
“友人?谁?”王中原不自觉问道。
“叶显云。”
王中原震惊的抬起头,看着慕容玄恭柔和的眼神,“显云?”
“他已经走啦,只说要我带一句话给你。”慕容玄恭似苦笑的摇了一下头,“相见争如不见。”
“是么,临分别也不让我见一面。”王中原黯然的低下头,“他是不肯原谅我啦。”
“他有没有原谅你,你以后自然会知道,但是……”慕容玄恭抬起佳人的脸颊,“我舍不得,决定在这里见你最后一面。然后再与他汇合。”
“可……你中的毒,离一年之期不远啦。”说着,又流下泪来。
慕容玄恭笑了笑,再度试去佳人的眼泪,“你忘啦,那叶显云也是医中的高手,他说会想尽一切办法帮我治病,不说长命百岁,托个几年还是不成问题的,若真有那么一天……”从怀中拿出王中原写的他们二人的月老牌,在王中原面前晃了晃,“他定会将这月老牌送回,葬入念伊客栈,这月老牌,权当就是我了,我要与你父王一般,在最近的地方守着最爱的人,守在你的身旁。”语毕,再次将月老牌放入怀中。
“慕容玄恭!”王中原感动的叫了一声,不再言语。
“慕容克已经死啦,埋在燕国啦,现下活着的,一如你所叫般,是慕容玄恭,我一定要努力的活着,比慕容克的生命活得长,这样,我今生就完成了做慕容玄恭的愿望,不用等来生啦。”
望着远处缓缓而来的四个紫衣少女,慕容玄恭轻轻拍了拍佳人的后背,“我该走啦,叶显云来接我啦。”语毕,轻推开佳人。
“我舍不得你走。”王中原一如小时般拉着慕容玄恭不忍放弃。
慕容玄恭指着沈寄枫所站的方向,“他在那里等你,替我谢谢他。”
“慕容玄恭!”望着慕容玄恭欲转身而去,王中原再次哽咽着。
慕容玄恭从怀中捞出一封信,递到王中原手上,“这里有一封信,是‘情僧’大师托我转交你母亲的,大师说不要担心他,他也想趁此机会,和我们一起游历江湖。”默默地盯着她,要劳劳记住,因为这一别将再也不见。
望着慕容玄恭和四个紫衣少女远去的背影,王中原泪眼模糊,浑然不觉沈寄枫和父母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身旁。
“中原!”沈寄枫心疼的叫了一声,将佳人搂入自己的怀中。
“谢谢你,寄枫,你终于让我觉得,我没有那么坏,我真的有点想进江湖楼了。”
“是么?那我陪你去。”
王中原试去脸上的泪水,“对了,娘,这里有一封信,是‘情僧’大师给你的,说要你不要担心他,他和显云,玄恭他们一起去泛游江湖去啦。”
夏诺儿接过信,展开一看,却是一幅画,但见画的是女扮男装的夏诺儿,在漫天大雪之中席地而坐,双眼有神,充满灵气的望着远方。上题一词道: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这是……千文兄!”夏诺儿眼中也泛下泪来,这幅画,在二十多年前的塔尔寺大战中她见过,只不过这幅画又多加了一行小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居。
原来,柳生千文绝迹于东瀛,居然在青海湖守着她,难怪那里有柳生千文题的月老牌。如此算来,自己是活死人的时候,那柳生千文就已在清海湖出家了。
王中原默默地将慕容玄恭所写的月老牌子系在月老牌上,手不小心触动了另一块,随风摆动。
四人踏出了塔尔寺,那随风而摆动的月老牌,终于静了下来,但见上面主方写着叶显云,客方居然也写着王中原,显见得是叶显云求的来世缘。
正是:行云流水情如山,皓月清风系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