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月的天总是多变的,适才还晴的刚刚好的天转眼间豆大的雨珠便落了下来,凤凰苑里开的正好的凤凰花因着这场雨稀稀疏疏撒了一地,红绿交织煞是好看。
两个丫头从雨中匆匆跑上回廊,前面的十三四岁的模样,梳着花苞头,两条长长的小辫儿垂在胸前,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身上着了件藕粉小衫,只在袖口处绣着三两朵素花,五官说不上多精致,组合在那张圆润的小脸上偏生就生出了股讨喜的机灵劲儿。后面的丫头稍稍年长些,约摸十六七岁,模样生的倒是有几分娇俏,秀丽的瓜子脸,细长的柳眉,晶亮的眸子犹如一汪甘泉,清澈的让人忽视不得,胸前的小辫儿上坠了几朵小巧精致的花朵儿刚好与身上那身蓝色小衫应和,温温婉婉,任谁见了也忍不住打心眼里喜欢。
拭去额上的水珠,粉衣丫头望着外边越来越密集的雨帘,忍不住撅起红润的唇儿不满的埋怨道:“这鬼天气!刚才都还好好的,怎么说下雨就下雨了!”
听着她的抱怨蓝衣丫头不由抿唇一笑,打趣道:“老人家都说这夏日的天是孩童的脸,你不让它说下就下,难不成还指望着能同你商量商量?”
“哼。”粉衣丫头轻哼一声,娇嗔道:“孤月姐姐就知道消遣人家,看我待会儿不告诉小姐!”
被她称作‘孤月姐姐’的蓝衣丫头紧随其后,听闻粉衣丫头的话忍不住摇摇头,笑道:“依着咱们家小姐的性子,即便是你告诉她了,恐怕她连眼皮子也不见得会掀掀。”
她年长自家主子几岁,打小就伺候着她,说句大不敬的话,她便是看着她长大的。所以自家主子是个什么性子她说不上十分,八九分还是清楚的,这十多年来,凤府上上下下能让她动容的恐怕也只有那只总是卖乖讨巧的白狐狸了,这样的琐事她有怎会上心。
“啊!”
方才踏进房门里屋就传来粉衣丫头慌乱的的叫声,蓝衣丫头眉头一皱想到自己主子还在里屋睡着,连忙踏进里屋:“小姐还在屋中歇息,你这般……”
斥责的话语在掀开珠帘的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孤月姐姐,小姐不见了!”
适才先一步进屋的粉衣丫头,指了指空无一人的绣床,急的眼泪都快掉下来。她家小姐一年到头踏出这间屋子的次数屈指可数,何况适才离去之时她方伺候着小姐睡下,她不过是去了趟厨房为何小姐就不见人了呢?若是丢了小姐,她就是有十条命也是不够陪的。
“慌什么!凤府守卫森严,凤凰苑更是重重把手,小姐又岂会有事?”
蓝衣丫头毕竟是年长些,虽然说刚刚看到空荡荡的房间有一瞬间的紧张,但是,片刻之后便恢复了理智,厉声呵斥了粉衣丫头几句便细细的打量一圈,察觉屋中一切如常并无任何异样,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却被床前一前一后的两只绣鞋吸引住了目光,快步上前拾起鞋子,又试探了下床上的温度,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倏地起身推开窗户,一抹白影便落入眼眶,来不及细想抓起桌上的雨伞便冲出门。
红绿交织的凤凰花林下不知何时多了一抹白色倩影,赤着一双莲足微微仰着头,动也不动的盯着树上艳红的花朵儿,雨水打湿白衣衬得她越发的纤若无骨。雨越来越大,她却毫无反应,好似雨淋湿的并不是她自己。
“小姐。”
蓝衣丫头行至她跟前,轻唤了声怕自己不小心惊扰了她,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过头,不语,只是平静的看着蓝衣丫头。
她是生得极美的,面如芙蓉,色若三月桃花,妖而不艳,媚而不俗,额间一朵半开的凤凰花印记娇艳欲滴,柳眉不画而黛,眸如星辰顾盼生辉,玲珑鼻下樱唇不点自朱,青丝半挽几支白玉珠花点缀其间,两缕发丝垂于胸前更衬得肌肤胜雪,一袭素白抹胸襦裙包裹着玲珑的身段,外罩了件同色纱衣,没有半点杂色,置身于凤凰花林中宛如跌落凡尘的凤凰花仙。
“小姐,地上凉,先穿上鞋子。”
粉衣丫头赶到,蓝衣丫头把手中的伞递给她,说着话就要蹲下身子去给白衣女子穿鞋。
“花又开了。”朱唇轻启,如三月春风拂面而过。
蓝衣丫头的身子僵住,随即笑笑:“小姐,这花年年都会开,小姐何必执着于这次呢?若要赏花,天晴了再出来岂不是更美?”
“执着?”白衣女子黛眉轻蹙似有不解。
“是啊是啊,小姐,孤月姐姐说的没错,花可以以后再赏,反正它每年都会开的,倒是小姐你,要是染上了风寒,相爷和夫人不知道要怎样的着急呢!”
见自家主子未有动静,粉衣丫头也在一旁帮着腔,生怕再这般僵持下去真的会让主子染上风寒。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白衣女子复又抬头看看枝头的花朵儿,轻言道:“或许你们说的对,这花,年年都会开的,是我太过执着了,回吧。”
“小姐还是先将鞋穿上再走吧,别伤了脚。”
“无碍,适才来时已走过一遍,若是伤,早被伤了,现在再去穿上也是于事无补。”
言罢,便要去提起绣鞋,玉手刚触到鞋面,一朵凤凰花便落下,不偏不倚正好落于手边。
女子微微一愣,而后拾起那落下的花儿,低头轻嗅,幽幽清香萦绕鼻间。
粉衣丫头心思单纯,见主子的模样以为她是喜欢那花,便道:“小姐若是喜欢这花儿,繁星就多摘些放到屋中,也省的小姐跑来这雨中受罪,小姐……”
话才说道一半却见白衣女子五指收紧,硬是将那朵娇滴滴的花朵儿捏的残破不堪,粉衣丫头倏地闭嘴,瑟缩着站在一旁不敢在多言一句。
“小姐,繁星年幼,若是说错了什么,还请小姐大人大量不予她计较才是。”
松开手,破碎的花瓣散落在地上,重新拎起鞋子,提着裙角依旧赤着双足缓缓沿着原路走去,且轻且柔的嗓音蔓延开来:“她没错,我不过是想告诉她,这花挂在树枝上是我喜欢的,落下了,便也只能归于尘土,于我再无半分干系,又何谈喜欢或是不喜欢。”
“啪!”
那叫繁星的粉衣丫头手中雨伞被惊落,顾不得地上的雨水慌忙跪下:“繁星知错,繁星不该擅自揣摩小姐的心思,更不该企图毁掉小姐最爱的花儿,还望小姐饶过繁星。”
雨越下越大,白衣女子停住脚步,仰头看看天,而后回首望向繁星:“起来吧,这雨越来越大了,回屋吧,我累了。”
“是!”
繁星拾起雨伞匆忙跟上去不敢再丝毫差错。
孤月依旧站在原地,只是怔怔地看着那抹消失在雨幕中的白影,沾了雨,衣裳渐凉,寒意透过每一寸肌肤,蔓延至心底。
微微苦笑,迈出有些僵硬的腿。
或许,错的是她才是!从她把她当做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来看时,她便错了,她的主子,在凤家本就是一个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