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知道公主心里苦,可就算您再恨昌羿侯,也不该拿他先祖送给孝义公主的礼物撒气,若是被太后知道,一定不会放过公主。”许嬷嬷哭着说。
“昌羿侯?”西凌雪默念,似乎有什么在她的头脑里炸开。
“这幅画交给奴婢处理,公主先去赴宴。”
许嬷嬷并未察觉西凌雪的异样,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替公主掩盖罪行。她抹干眼泪,快速把画揣进袖子,又把铜镜捡起来重新摆好,却见西凌雪站在原地未动,许嬷嬷顿时急了。
“公主怎么还愣在这?趁着没人发现,快随奴婢离开这里!”说着,她顾不上尊卑拉起西凌雪就走。
许嬷嬷没带西凌雪走正门,而是走了金波宫的后门,后门外空无一人,许嬷嬷手抚着胸脯,呼出一口气:“阿弥陀佛,幸好今天是百年大宴。”
西凌雪恍若未闻,目光落在门外两棵枝叶繁茂的翠柏上,西凌雪的胸口疼痛起来,当年和那人种柏树的情景历历在目,弹指之间,小树已经长成参天翠柏,一颗泪珠滚落胸前,她抬手摸一把面颊,微湿,西凌雪自嘲地弯弯唇。
心中的迷雾退去,孝义公主是她死后的谥号吧。
既然她被追封,那么说明项王谋反没有成功!?而萧弱水被父皇破格封为昌羿侯,莫非当年是他平灭了项王之乱?
西凌雪跟着许嬷嬷走上宫道,来往宫人稀疏,许嬷嬷小声念叨:“公主别怪奴婢唠叨,萧裳根本就是拿公主寻开心,公主与西岐世子有婚约时,他对公主花言巧语骗取公主好感,等到公主好容易退掉婚事,他见先皇殡天,公主失势,就绝口不提婚事,这种势利眼,公主还是早点断了念想为好。”
西凌雪只是默默听着,如此说萧裳的确可恶,西岐王,这个封号她一点不陌生,当年攻下皇城,父皇登临御座,改年号为隆武,第一个册封的武将就是冷华城,冷华城出身草莽,却因战功卓著一举封王,成为世人敬仰的一代英豪。不过少有人知他有一个弱点——沾酒即醉,她至少看见他醉过三次,忆起往事,西凌雪不由微笑。
许嬷嬷的嘴巴一直没停:“都怪奴婢没用,帮不上公主大忙,公主现在千万不能惹事,婚事急不得,等稳住了太后,过了这段时间再想办法,那幅画——”
许嬷嬷嘎然止声,迎面走来一行人,四名宫女开路,宫女后面,在一群宫人簇拥之下,走来的正是当今太后,怕什么来什么,怎么碰到这尊瘟神,许嬷嬷的手悄悄地掩住揣着画的袖口。
西凌雪早看见来人,观察着正中那个极具威仪的中年女人,她的脸庞保养得极好,白皙粉润透着光泽,神情肃穆不怒自威,周身上下处处显出尊贵不凡,看年纪不到四十。
“奴婢拜见太后。”
人未走近,许嬷嬷已经跪地叩头。稍顿,余光见西凌雪仍站在原地,许嬷嬷抽了抽嘴巴,公主平时挺机灵的,今天怎么迟钝了,一定是被昌羿侯刺激的,真可怜,暗暗拉一下西凌雪的裙角。
西凌雪自然明白宫中礼仪,只是,在前世都是别人拜她,就是在父皇面前,她也很少行礼,所以很不习惯。
“拜见太后。”西凌雪曲膝的动作稍显僵硬。
赵太后锐利的目光看向西凌雪,沉着脸问:“玉公主方才去哪儿了?”
不等西凌雪答话,许嬷嬷麻利地回道:“公主说是胸闷,让奴婢陪着出来散散心,现在正要去安乐宫。”
赵太后闻言火气,斥道:“大胆!没规矩的东西,哀家问你了?来人,掌嘴!”
宫女上来抓许嬷嬷,西凌雪抬眸瞥向赵太后,从她动怒的模样可知,她知道自己去了金波宫,她是因为许嬷嬷故意隐瞒才发怒?与其被动掩盖,不如主动认下,她总不能看着许嬷嬷挨打。
想到这里,西凌雪迈上前一步,身体挡在许嬷嬷前,看着赵太后从容地说:“太后息怒,方才散心时正好路过金——”
“金菊园!”许嬷嬷抢着接过话头,胖嘟嘟的脸蛋因激烈的反应发着颤,“公主路过金菊园,一时起了兴致,便走进去赏菊。”许嬷嬷一口气说完。
西凌雪皱起眉头,许嬷嬷跪伏在地,上半身在颤抖,联系刚才在金波宫里许嬷嬷惊慌的言语,难道金波宫是皇宫里的禁地?
赵太后冷哼一声,算这奴才聪明,不过,方才西凌玉话说了一半,是想认下?
目光在西凌雪身上停驻:头微垂着,看不出表情,腰背挺直,显得身姿不再柔弱,她似乎不同往常,可一时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这时,两名宫女按住许嬷嬷,又上来一名宫女,照着许嬷嬷的胖脸抡开巴掌。
眼见着许嬷嬷的脸肿起来,西凌雪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屈辱,她不假思索,喝道:“住手!”
掷地有声的两个字,听起来别具一番威慑。
正扇巴掌的宫女下意识停手,这声音传递出的气魄,一点不照太后逊色,难道这还是那个在太后面前,像猫见了老鼠的玉公主?
赵太后的眼睛一刻没离开西凌雪,当她说出那两个字时,流溢出不容违背的意志,虽然短暂,但足以令人心惊,难道这段时间,西凌玉是假意服软?
想到这里,赵太后的眼睛闪了闪。
西凌雪的杏眼不禁眯起,那一闪即逝的分明是一股杀意!
原本只以为这位太后不待见自己,所以才拿她身边的嬷嬷出气,现在看来,似乎没那么简单。
她对自己起了杀心!自己现在若是强出头,后果很可能是当场毙命,只不过,许嬷嬷是为了保护她才遭责打,不管怎样她不能坐视不管,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西凌雪深吸一口气,然后,双膝跪倒在赵太后面前,弯下腰,双手撑着青石地面,尽量把声音放得柔软:
“太后,都是玉儿管教无方,求您念在许嬷嬷伺候玉儿兢兢业业的份上,饶她这一回吧。”
赵太后盯着西凌雪弯下去的脊背,神情里变化不定,宫人皆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时间仿佛凝固。
这时,一名侍立在赵太后的少女启唇说:“姑母,时辰不早了。”
赵太后看一眼少女,面容不禁和缓许多,颌首道:“险些忘记正事,快被这贱奴气糊涂了。”转回头,看向许嬷嬷的目光依然不善。
“既然玉公主求情,今日就饶了你,若有下次,哀家决不轻饶!”
西凌雪面上恭敬道:“谢太后手下留情。”说完,却不忙着起身。
她已经注意到这名少女,她的容色温婉,身穿湖水色的华贵衣裙,裙上缀以淡雅的碎花,乌黑的头发挽成云髻,髻上缀着一朵初绽的白芍,鬓发两边斜插白玉钗,整个人仿佛一株出水的清莲。
赵太后朝宫女挥手,宫女放开许嬷嬷,退回原处。
许嬷嬷胖胖的身子瘫软在地,那是被吓的,方才她只想着护住公主,撑的是一时之勇,现在想起太后眼中的杀意,才开始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