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匠人已经来了,在院外候着呢。”琼碧进来,看到大家都是一副噤声的样子,便压低了声音说道。
雨童起身踱了出去,“领他过来,可有带工具?”
“奴婢想着小姐突然要巧匠过来,必是有什么要做的,便吩咐金管家带他来时携带工具。”琼碧跟在身后,沉声回道。
“嗯,很好!”雨童满意的一笑,这琼碧自己没有看错,果然是个伶俐的。
走到了亭阁处,雨童在汉白玉制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琼碧领着一中年留须的男子走了进来,在亭阁下,躬身一礼,“鄙人见过小姐,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你平时都做些什么活计?”雨童捏起喜儿刚端上的糕点,咬了一口,一边漫声问道。
“平时做一些金玉的雕饰活计,有时候也焊一些起居用具。”来人恭声回话。
“你来看看这个。”雨童说着,将手中摆弄多时的蓝水晶举了起来,匠人躬身上前几步,仔细打量微透着湛蓝光彩的蓝珠,“这是……?”
“这是蓝水晶,我想将它做成一只耳钉。”说着边比划边解释,直到匠人明白这才住声。“对了,后面需要有个堵塞的。”雨童突然想起。
“在下知道,目前市上有些耳珠饰品,耳后都有堵孔。只是从无见到用宝珠作耳饰的,需要镶嵌一层银饰作底才行。”
“你看着做便罢了,需要多久?”
“做着倒不难,鄙人刚好带有工具,这便做来看看。”
雨童点点头,不再作声,起身出去,将地方让给他来操作。
“喜儿,为师傅上茶。”
“是”喜儿顺从下去准备。
“不敢,不敢,小姐客气了。”连连躬身摆手着道,匆匆将工具箱卸下放在石桌上,便掏出里面物什开始埋头做了起来。
雨童在鱼塘边坐着看了一会儿,感觉实在无聊,“现在过去多久了?”
“刚一刻钟吧。”走回来的喜儿回道,“小姐可有吩咐?”本就话多的喜儿这两天看到小姐与先前性情不一样,于是也规矩的不敢多说话,心里可巴不得小姐一无聊,便如过去一般拉着自己讲讲在外的逸闻趣事。
雨童也不应声,起身走向了树林,自从离谷出来,自己最爱的就是林中的幽静。
“喜儿,去将琴拿来。”
“是,小姐稍等。”喜儿奇怪小姐今天竟有兴致弹琴,当下走至屋中抱来了古琴。
除了刚刚将琴要回来的那几天小姐每日弹奏一会儿,后来日日扔在亭阁也不理会。直到那日回来,见到小姐突然的喜爱之情,琼碧姐姐才将琴又重新放好收着。
一把撂起纯白的衣裙,盘腿坐在茂密的林中,将琴横放膝头,伸手弹拨了几个单音,这才恁着记忆将自己很喜爱的、之前让慕容枫谱曲的《滚滚红尘》低眉信手缓缓弹出,第一遍尚有些手生,不停的一遍又一遍的弹奏着,华丽带着古韵的琴音缭绕在林中,带着几许亘古缠绵又带着些许酒脱磊落之气,越弹心情越高远,直到低低的浅唱起此曲的歌词,不知道轮回了几遍,一院子侍候的人都静静的驻足听得呆了,连那匠人边动着手工,边侧耳听着,一时间,只觉得深沉的情感似乎透过自己的手传递到了这正在做的物什上面,将这手中小小的耳钉当成绝世精品般的仔细雕琢……
直到胸中的郁气一吐而尽,这才落下一个缭绕许久的袅袅音符,缓缓停了下来,只一双玉手仍然留恋不已的抚着这墨绿奢华的琴面,指尖略过每一道纹路、每一处雕饰。
“好琴,好曲。”几道浑厚的击掌声伴着贺彩声从院外传了进来。
雨童转头看向发声处,微眯了眼睛,除了慕容靖男,还有将军、夫人和慕容雨嫣。一时只静静的转头看着,身子仍然盘坐在地上并没有起来迎接的意思。
“怎么?爹娘来了,还有侍卫拦着不许进的规矩吗?”将军夫人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上略带怒气,双眸似利箭射向坐在林中的少女。
雨童不语,只侧眸看向将军,只见那中年英挺的男子背手在后,浑身透着一股沉稳的气息,却似并没有被怠慢的怒气,但也未见有丝毫的亲近之情。
而慕容雨嫣从耳中回荡着那首从未听闻的动听曲子、到院门口看到那青翠林中袭地而坐的白色身影,袖中的双手早已不知不觉紧紧的攥了起来。
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就深深的讨厌着她,讨厌她整日无心事般的嘻嘻哈哈,厌恶她对二皇子执着的追求,尤其是爷爷对她的偏爱,还有她比之自己更为绝色妖娆的姿容,尤其是无意中知道了那个天大的秘密……
最令自己不安、不能忍受的是她竟看到了自己出丑的那一幕……若说世间有生来是仇人的,说的便是自己和她,想到此,慕容雨嫣的眸中闪过冰冷的碎光。
雨童微微勾起一抹笑,转回头垂眸低低的拨起琴弦,“冷情退下。”
“是”
冷情一跃,身影瞬间隐没暗处。
门外站着的几人这才进到院中。“妹妹,什么时候你将琴曲练得这般纯熟了?我记得先前你讨回这琴只拨弄了两天,便再不见你弹的。这是什么曲子?”
“滚滚红尘。”
“奴婢等见过将军、夫人、大小姐”喜儿带着院中服侍的人上前见礼。
慕容靖男摆摆手,众人这才散去。
“雨童,好了。”偏院门口,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千里寻正靠在拱门上,苍白的脸色带着虚汗,身子轻轻的依靠着门框,似是随时都会摔倒一般。
“你怎么了?”雨童将琴放在一旁,这才起身抚抚身上的尘土,急步走到千里寻一侧,扶起他的一只臂膀,“喜儿过来,将千里带回房休息。”
“是”喜儿之前还未从小姐的琴曲中回过神来,又看到将军、夫人和大小姐们被挡在门外,到如今,都有些懵了,听到吩咐这才看到千里公子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于是慌慌张张的过来伸手去搀扶。
千里皱眉一抚袖,阻挡了喜儿上前,“我自己能行。”说着便准备自己回房。
雨童看出他不愿人亲近,于是断然道:“我送你过去。”
也不再看那边站着的几人,扶着千里便走出了落翠轩。直到将他扶到自己院落的床上躺好,这才吩咐侍候的人找个大夫过来看看,用心察看到底千里的身体状况如何,又问了几句无忧的情况,这才转身离去。
身后的千里强打精神应付了这么一会儿,雨童刚一出去,他这边便闭上了双眼昏睡了过去。
回到落翠轩,见到那几人都还在,于是走进去淡然说道,“可要进屋用茶?”
“哼,我看不必了,雨童长这么大心里可有我们这做爹娘的,从进来到现在,这会儿才想起请人进屋了?”将军夫人冷声说道。
“娘,你没看到妹妹刚才正忙着嘛!千里公子身子似有不妥,妹妹情急之下礼数差了些也是情有可原的。”慕容雨嫣说完,对着雨童微微一笑。
一旁的慕容靖男轻拢着墨眉,看到父亲并不发话,因此也不再说话。
“圣上知道你回来了,宣你明天进宫见驾。你失踪不见的这几个月,皇后娘娘和柔妃娘娘都很挂念,去了到她们那边也都多坐一会儿。”
站立良久的将军依然背手在身后,凝眸在雨童身上,淡然的交代几句,眸中有慈爱、有复杂……
“明天你哥哥陪你一同进宫。”将军说完便准备离去。
“还有一事,这几个月你既然什么也不记得了,那么说话做事便谨慎着点儿,不知道的不要多说,记住了吗?”一旁的将军夫人定睛在雨童的身上,两眸相对,那疏离的瞳影背后带着一些不安。
“女儿知道。”雨童心下略作思量,却一时之间并不明白其中深意,只是微一点头。
慕容靖男走上前,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这才随着父亲的脚步走了出去,“明天不可睡懒觉,我在门口等你。”远远传来一道温澈的男音,抬眸看去,只看到一颀长的身影渐渐走远。
慕容雨嫣走在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雨童,这才微一点头转身婷婷离去。
“慕容小姐,鄙人做好了,小姐看看,要的可是这个?”
那巧匠从亭阁的纱帘后走出,伸手将一饰物放入雨童的手中。
伸出纤指捏起这比指甲盖还小的宝蓝色耳钉,举起对着斜阳转着方向的看着,红彤彤的夕阳晕染下,周边的景物都被镀上了一层暖暖的色泽,而这晶莹剔透的耳钉却无论哪个角度都散发着宝蓝的光泽。
当真是让人爱不释手啊,想想似乎是有些便宜那傻子了,想想以后是自己的仆从,给他了还是自己的,当下心才放宽。
“就是我要的样子,比我想象的还要好,辛苦了。喜儿,将工钱多付点儿给师傅。”
“慕容小姐,折煞小人了,能为小姐做事,是小人几世修来的福气,怎敢要工钱?”匠人说着惶恐的鞠着躬,连连摆手。
“请你来做事,又不付工钱,难道本小姐便是那横行霸道的人不成?让你收便收着吧。”
说罢不欲再纠缠,转身向着无忧躺着的偏房而去。
匠人无奈,这才伸手接过喜儿递过的钱囊,回去的路上,低头思索:“果然人言不可尽信,常听这将军府的二小姐毫无淑女礼仪、才疏学浅,整日的只知追着二皇子身后跑,谁知见着本人才知弹得一手好琴,人又是个面冷心善的,尤其是那一支曲子竟是闻所未闻,如同仙乐一般……”
跟在仆婢身后,摇着头边想边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