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寂静的只剩下几声虫鸣。
龙凤呈祥的红烛依旧燃烧着,跳动着幸福的光芒,偶然爆出几朵烛花。这也是当地的风俗,成亲拜堂时点燃的红烛要维持到它自然熄灭,才是吉利的象征。
月容的目光停留在墙上,借着柔和的烛光看着墙上模糊的影子。那是他的影子将自己的身影完全的遮挡包围。
想起刚刚的情形她再一次将脸埋在枕上,真是丢脸啊!就在刚才,他逐渐狂热的亲吻让她有一阵的眩晕迷惑,用残存的理智用力推开了他,看着他疑惑询问的目光,简直想夺门而出。而他越来越深沉严肃的目光让她更着急,害怕他误会。
“刚刚——那个来了——不方便——”低声结结巴巴的解释换来了他温和的一笑。
“今天也累了,早点休息吧!”他说着便轻轻在她额间一吻,这个吻是怜惜的不带情欲,带着安抚的意味。
于是两人分别躺在婚床上,她下意识地挨着墙睡,和他间隔出一道距离来。尽管累了,可闭上了眼睛却越来越睡不了,所有的感官都注意到身边,他的细微动作,他的绵长呼吸,一下一下都能够感觉的到。
习惯了一个人睡忽然身边多出一个男人来,即便是合法老公还是不适应。两个人相处果然还是要靠日积月累的适应,在现代有那么多的婚姻观爱情观在这里都不适用。男尊女卑的时代背景下女子是很难和自己丈夫有同等地位的。
身子有些麻木,却还是不敢动,深怕惊动了身边的人。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还是忍不住翻了个身。于是毫无预警的,两人的视线相对。原来他也没睡,就这么一直盯着她的后脑勺看么?
“睡不着?”适才他的表情有了一瞬的慌乱,似乎被发现了他的秘密,继而很快调整,甚至还出口询问。
“嗯!”她点头,确实是睡不着,换个人也都该睡不着的,她是正常人的好不好。
“我们说会话吧!”说完这句话,月容又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正常的夫妻这会儿应该忙着滚床单了,哪有闲功夫聊天啊!
“好。”
他居然说好,然后就没声音了,等着她再开口。
月容不敢和他继续对视,慌忙跳过他的视线,望向桌上的那对红烛上,蜡烛已经燃烧将近尾部,隔着青纱帐子,烛光有些朦胧,像是湖面的涟漪一层一层的晕开。
“为什么大家都叫你言真啊?”
“言真是我的字。”他的回答依旧简单。
月容有一点点疑惑,古人有名和字,名是出生后,父母或长辈给起的;字是在成人后起的。男子二十岁,举行冠礼以示成人;女子十五岁,举行笄礼,以盘发插笄(簪、钗),以示成年。起名是表示你降临了,取字是标志着你成年了。一般在君长或长辈前,称呼自己时只称名;称呼对方或他人时,则称其字。称名是示谦虚,称字是示尊敬。而在陆家所有人都叫他言真。
“我的字是十四岁那年族中最德高望重的伯父赐的,平常他都叫我言真,久而久之大家都这么叫了。”
他的口吻淡淡的,仿佛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可是月容还是从中听到了大量的讯息,十五岁之前的他也算是高干子弟,天之骄子了,十五岁之后的境遇落差之强烈不是所有人都体会得到的。月容有点小小敬佩,十五岁的他没有叛逆成一个不良少年,反而自强自立撑起一个家。
“小时候大家都叫我笑笑——”笑字凝结在嘴角扬起的弧度上,支离破碎了。
“笑笑?岳父岳母定是希望你长久快乐——”
“嗯!”是的,爸妈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她刚出生那会不像其他小孩子哭闹,而是见到人就笑。
笑笑,莫笑笑,小时候好多人都取笑她叫她不要笑,不要笑,莫笑不就是不要笑的意思?不笑难道要哭吗?笑笑,笑笑,这个名字代表的她已经消失灭亡。现在的她叫月容,沈月容。
一双温柔的手抚上她的脸,替她抹去滑落的泪滴。她哭了吗?她不想哭的。可是泪水止不住。今晚的她为什么特别的脆弱呢?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呼喊,笑笑,她是莫笑笑,在这个时代,至少要有一个人知道你的存在,尽管只是一个名字。不愿意无声无息地冒充一辈子沈月容。
有力的胳膊穿过她颈下,将她的头安置在胸口,另一只手轻拍她的背,将她环绕在他的怀抱中。
烛光静静地凝视,偶尔跳动,见证了他们相处的第一夜。
**
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婆婆,月容还是有点惊讶的,这个四十岁的妇人有着超出她年龄的苍老,像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鬓角处的银丝很显眼,眉宇间的愁绪掩饰不掉,有着乡野村妇所没有的大方端庄,某些行为养成的明显是时间的积累。她的发间没有贵重的发饰但是梳理的整齐,衣着朴素但是洁净,言语得体。
视力似乎有些弱,微眯着眼睛打量了月容很久才看清,然后笑着伸手要拉她,月容立即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一旁的陆秀清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微笑。这一笑让月容安心了许多,鼓着勇气和婆婆亲近。
都说婆媳关系最难相处,大概从古至今都是如此。如果你的母亲和你的妻子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哪个?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应该只有一个,对着母亲说:“是你。”对着妻子说:“是你。”
她是觉得尊重长辈是应该的,只要要求不过分苛刻的她可以接受。显然婆婆是个好相处的。
沈家的人员简单,陆家的就更简单了,除陆秀清母子二人,只有一个请来煮饭清扫照顾婆婆的三十多岁的妇人李氏,类似现代的钟点工,白天在陆家做事,晚上回自己家,现在就加上她和小翠。
早上来给婆婆敬茶也是新婚的一道重要礼仪。敬茶礼仪完成就意味着她正式成为陆家的儿媳妇。小翠沏了两杯茶水在托盘内,在一旁服侍。
正要开始,就听到门口有个女孩的笑声。
“陆伯母,我和姐姐来了。”
月容回头看到了昨夜才见过的刘青叶刘青红两姐妹。青叶一身翠绿的衣裳还扎着小姑娘两个小圆髻,一脸的兴奋好奇,青红则是一身红色衣裳,打扮的娇美艳丽。相比自己今日脱下了大红的嫁衣,换上了水粉的红色衣裙,粉嫩的颜色看起来不那么明艳动人有着几分稚嫩的娇气。
“陆大哥,嫂子。”青叶笑嘻嘻地打着招呼。
“陆大哥。”青红招呼了一声陆言真,对这月容一点头,然后走到了坐在椅子上预备喝媳妇茶的陆夫人身边,“伯母,爹娘让我们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乖孩子,替我多谢你爹娘。”陆夫人感激地拉过刘青红的手。
“伯母,我们是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彼此帮助是应该的。”刘青红微笑着伸手为陆夫人倒了一杯茶,那动作自然流畅,是平日里经常做的。
月容心中一紧,面色却是不变的。就从昨晚开始刘青红就对她有着莫名的敌意,这是女人的直觉,直到刚才她跳过和自己招呼,径直照顾起自己的婆婆,这种直觉就更加的强烈了。她和刘青红素未谋面,唯一可以解释的原因大概就是她身边的男人。
她看了一眼陆秀清,依旧是温和淡然,没有丝毫的异样。这样看来,这个刘青红真是经常来的。
“姐姐,你别给伯母递茶水?伯母还等着喝新媳妇敬的茶呢!”刘青叶一派天真,笑嘻嘻地模样露出深深的梨涡很可爱。
一旁的小翠更是急步上前,将托盘举得高高的:“小姐姑爷快给老夫人敬茶吧!”
刘青红的动作一顿,脸上红了红,将茶杯又放回了原处,喃喃了声抱歉的话就退到了老夫人的身后。月容分明看到了她瞪了刘青叶一眼。
她从善如流地接过了茶杯,和陆秀清一道跪在陆夫人面前,继续刚才的敬茶仪式。
“娘,喝茶。”
“好好好——”陆夫人很开心,连连点头称好,却抑制不住热泪盈眶:“你爹要是在天有灵也会高兴的。”
“娘——”陆秀清的脸色一沉出声阻止。
月容连忙接话:“娘,您放心,我会和秀清一起孝敬您的。”陆父早亡,陆母难免会在这个时候想起心酸往事,陆秀清则是抗拒这种回忆。
“好好好——”又是一连串的称好,陆夫人喝了月容敬的媳妇茶,从嘴里甜到了心里。
就这样,小小的插曲被忽略,她顺利地成为了陆家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