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磨铺纸,提笔写字,凝神片刻乌黑的墨汁落在洁白的宣纸上,勾画出清秀的字体。窗户是开着的,瑟瑟秋风席卷着凉意在房中肆掠,吹动了书桌上的书籍页页翻动。
陆秀清在书房门口停滞了,他的书案前正站着倩丽的身影,她右手执笔左手轻压被风吹动的的纸张,刚刚沐浴过的乌黑秀发披散着没有任何的装束,被风吹动舞出了曼妙的姿态,月牙白的衣裙微微荡出翩翩涟漪。头略低着,更显得下颌尖尖,她的表情略显严肃,与平日里的温和不同,峨眉微蹙带着些许严谨和隐隐的不快。
成亲三个多月了,他已经越来越习惯了她的存在,家中事务被打理的井井有条,母亲对她也是赞不绝口,而自己呢?不知不觉中已经陷入她温柔的目光。从未体会过的思念感觉,在学堂也盼望着早点回家,想要时时刻刻见到她的身影才觉得心中安宁。他不想放任这种依赖的情绪可是向来意志坚定的他也控制不住。犹如尝到鱼儿的馋猫,只想着一口一口的品尝无法自拔。
他喜欢她温和的笑容,喜欢她对着自己轻柔细语,喜欢她情动时红潮的脸颊,低声呼唤他的名字——那时候心里便充溢着满满的动容,比身体的愉悦更让他沉溺。
月容看着白纸上乌黑的墨迹,不禁叹了口气,她不喜欢毛笔柔弱的感觉,不同于钢笔铅笔的可控制,毛笔字的要求太苛刻。
“怎么了?”温和的气息将她包围,陆秀清站在她身后搂着她的腰身。
“没什么,总是写不好。”她闷闷地说着,从集市上回来后总是想起那一道暗红的血迹,阴深深的让她心中不安。
“我来教你。”修长的手握住了执笔的白嫩小手,在宣纸上轻轻落下:“令掌虚如握卵,这样便于运笔。你的字已经很好了只是有些细节不对,将笔按下去写,笔划就粗,提起来就细。就像人走路的两只脚,一只落下,一只提起,不停地交替一样,笔在写字的过程中也在不停地提按。惟其如此,才能产生出粗细绝不相同的线条来。”
顺着他的手势轻重,纸上渲染出‘平安’二字,就是刚才月容写了无数遍依旧不满意的字体。借着平安两个字,陆秀清细细为她讲解:“每写一个笔画,都有入笔、行笔、收笔三个过程。入笔有露锋法,顺笔而入,使笔画开端呈尖形或方形;有藏锋法,逆锋入笔,横画欲右先左,竖画欲下先上,使笔锋藏在笔画中,笔画开端基本呈圆形。行笔要学会中锋用笔,使锋尖常在点划中间运行。为使笔画有力度,还要学会涩势用笔,行中留,留中行,避免浮华。收笔,有藏锋将笔尖收回画中,如垂露竖,笔画尾端呈圆形。有露锋把笔逐渐提出纸面,画呈尖形,如悬针竖、撇、捺、钩——”
“日后多练习握笔,勾回,推出,掌握各种笔法后再学就有了基础。临帖一定要坚持。我那有一本好字帖,待会找出来给你用。”
“嗯。”她低低地回了一句,抽回手转身反搂住他,将脸埋在他胸前听着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觉得心中平复了许多。
“可是今日上街吓到了?”他将笔搁置,轻拍她的背,早就听说了今日在集市上砍杀鞑虏,群情激愤的场面她一个柔软女子见到心中肯定害怕。早知道应该陪着她一起去的。
“我只是担心战乱后就没有安宁的日子。”
“放心,蒙古军虽然强悍,可如今朝庭在南方已经稳固,对北更有天险和重兵把守没那么容易攻打过来的。”陆秀清的话虽然轻描淡写的却透露出他对如今形式的了解:“就算有战乱,也有我们堂堂男儿来担忧,你一个弱女子就不用伤脑筋了。”
虽然有他玩笑的劝慰,月容心头依旧难以开怀,但面上却还是露出些许笑容。一切自由定数,老天既然让她重生,就该开开心心地享受这得来不易的生活。
“饿了吧?厨房里熬了汤,我去给你端来。”轻轻地推离了他的怀抱,她扬起笑容面对他。
“让小翠去吧,你再陪我一会。”陆秀清将她重新搂回怀中,喜欢这种相拥的感觉,渲染彼此的气息。
“小翠出去了,要不你陪我一起去厨房。”她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踮起了脚尖才初初够得着他的唇。别人夫妻私下里如何相处,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爱就要表达,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就喜欢这样相处,并让他也习惯这样的相处方式。
回应她的只有低沉的呼吸,以及唇舌间温柔的触动。
天快黑了,小翠才满脸怒容地回来了,见到月容后马上愤怒地描述刚才去药材铺的情况。原本因为不想刘家人担心就没有把钱袋丢的事情说出来,也就没有找刘夫人借银子。这不一回家月容就让小翠带着钱去把簪子赎回来。结果小翠到了回春堂找掌柜的赎簪子,掌柜的居然说给弄丢了,然后赔了她一块银子了事,气得她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小姐你说怎么办?”
月容皱了皱眉头,早知道就不用簪子抵押了,虽然拿回了一块银子价钱上是没有亏,可是那簪子是母亲留下的遗物纪念的价值远远高于实际的价钱。现在无凭无据的从何说去?再则老板赔了她足够的钱于情于理都说的过去了。
“发生什么事了?”陆秀清从门外走来,见两人眉头不展的模样。
“姑爷,我——”小翠刚想告状却被月容抢先拦下了。
“哦!我今天不小心掉了钱袋子,小翠刚才帮我去找结果钱袋子没找到却捡了块银子,现在正发愁呢!你说银子上也没刻字,不知道是谁的也没法子物归原主啊!”月容轻快的语气将事情给瞒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不想让陆秀清知道在药材铺发生的事情:“可见有得必有失,有失有定有所得。小翠快将银子收起了,过几日要是没人找上门,我们就将它买了糖一起吃了!”
听了这话,陆秀清失笑,摇摇头不再理会,就往书房走去。
“小姐,你为什么不和姑爷说啊?”
“怎么说?难道你想他去和回春堂的掌柜说理去?吵架去?”
“可是——”小翠嘟着嘴却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是啊那些个伙计掌柜那么凶!姑爷一个读书人,找他们理论不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就是可惜了那簪子,小姐很喜欢的每天都戴在头上,现在没了!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能这样劝慰小翠,也这样安抚自己,吃一堑长一智啊!以后可在也不能这般不小心。
她永远都不知道,因为她的发簪促成了一段婚姻,可却不是幸福的婚姻。
等到三天后,刘青叶跑来和她说起刘青红又换了一门亲事时,她也丝毫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影响了刘青红的命运,影响了陆秀余的命运,更影响了自己的命运。
“这次说的是陆家,就是你们族长的儿子叫陆秀余。和言真哥哥是堂兄弟,算下了你和青红成了妯娌了呢!”刘青叶吃着月容烤制的饼干,说着刘青红跌宕起伏的亲事,“陆家的媒人上门时爹娘都吓了一跳,本来是不同意的,你也知道姑娘家定了亲哪有说改就改的,结果你猜怎么着,张家人上门来说是要退亲,爹爹气得和张老爷差点打起来,姑娘家被退了亲多难听,还怎么嫁人?然后才知道是镇长亲自上门让张家退的亲,还给张少爷另外介绍了门好亲事,还送了好多银子,软硬兼施地硬是要把青红抢回去给自己儿子当媳妇,你说怪不怪?然后昨天啊,镇长大人带了他儿子亲自上我们家来求亲了,我和青红隔着帘子偷偷看到了。那个陆秀余跪在我爹娘跟前说是对青红一见钟情,言辞恳切,请他们务必成全。当时青红躲在后边脸都红成炉子里的炭火一样了。”
月容挽着袖子调着面粉的比例,还想着要不要多加点蛋清,随口应着:“这样说来青红嫁过去也挺好的。”
“对,祖母就是这么说的,说青红有福气,镇长家有钱又有权,陆家少爷又一表人才,青红嫁过去就是当阔夫人过富贵日子的。”刘青叶说着不忘再吃一块饼干,香甜可口,简直太好吃了。
“你放心,将来你也会嫁得富贵郎君的。”月容笑着打趣。
大约是被取笑惯了,青叶也不在害羞,反道:“我才不要嫁富贵人家,规矩多人也多真烦!要嫁也要像嫂子这样,找个喜欢自己,疼自己的,和言真哥哥俩夫唱妇随——”
这下倒是月容闹了个大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