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闻言,惊得抬头看向夕颜,脸色瞬时苍白。
夕颜摇摇头,抬眼看着如意说道:“看看如雾去,把早饭端进来,这会儿已经很晚了,等彭公……姑爷梳洗完了,赶紧用了再去拜见父母大人。”
如意赶快抹了眼泪,出了房门,只剩如心如烟战战兢兢守在身边。
这个时辰已经晚了,天色大亮了不说,就是现在赶了去都已经来不及了,看着自己夫君的荒唐行径,想来公公婆婆怕是早已习惯了,只是自己怕是要被责难了……反正,什么责骂羞辱横竖都不会再比昨天晚上难堪,倒不如用了早饭再去,立规矩也有力气,夕颜当下心中拿定主意。
那厢的彭少爷见好一会儿了也不见人进来服侍,就知道定是夕颜不允,倒是也不恼,只心想人都在这里,总是逃不脱自己手心,慢慢耍了也是有趣得紧,想到除了个貌若天仙的娇妻,还有几个貌美的丫鬟等着自己,心里乐呵起来,连身边的春娇春媚两个也别样动人起来。
这一个澡洗得一屋子都是泼水声、嬉笑声。
夕颜只觉得荒唐,也不理会,等到如意端了红枣薏米羹和莲心芙蓉糕进来,只静静的喝羹。
翠色的琉璃碗很快见了底,如心端了一碟莲心芙蓉糕送到夕颜面前,夕颜一闻到莲荷清香,咽喉一哽,吐了起来,吐光了吃下去的东西,干呕了好一会儿,才舒坦下来。
待到出院门,已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夕颜静静的扶着如意如心,更在彭胜文身后,走出了他们新房所在的南跨院,沿着曲廊,走向西侧的春晖堂。
一路上,彭胜文哼着小曲儿,背手昂头,见了路过的丫鬟,嬉笑问好,一路上姐姐长姐姐短,心情大好。
如意如心只是害怕,看着面无表情的夕颜,只觉得哀婉可怜。如意心道:如今小姐怕是自身都护不住了,今日这护住了自己一时,总有护不住的时候,该怎么办?自己是小姐的贴身丫鬟,不说这些年来小姐对自己敬重爱护,光是护主这一条,自己就是火坑也得跳下去!
如心只是想着春娇春媚两个丫头都不是省心的,小姐嫁的这个夫君已经是不幸,如果再不得已,说什么做什么也得守住了小姐少夫人的颜面,不让那一干人等爬到小姐的头上去!
夕颜只是悲哀,自己在相府就爹娘不亲,只有这四个丫头,对自己忠心耿耿。这门婚事由不得自己,已是此生尽毁,这几个丫头本想过两年给她们都寻个好人家嫁了,也落个好儿,可这眼下……如何是好?
夕颜主仆三人各怀心思,默默走着,也不认路,只听得几个小丫头叫道:“少爷、少夫人来了。”才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屋前扁额上书“春晖堂”三个字,可不就是这里!
两个下丫头打起了帘子,彭胜文嬉笑着朝前刚跨进了门槛,想想又回身从如意手里拉过夕颜的手,不着意间,捏了一把如意的手,如意脸上腾地一红,左右看了一遍,没人发现,赶紧跟着垮了进去。
跟着最后的春娇春媚互相看了一眼,对视一笑,也扭腰跟了上去。
彭胜文左手拉了夕颜左手,右手揽到夕颜右肩,一脸喜滋滋的转了进去。夕颜只觉得右肩如同火灼一般,隔着薄薄一层衣服的肩膀一阵疼痛,只叫自己想起昨晚的难堪和羞辱。
夕颜轻轻扭了扭肩膀,想要甩掉肩膀上的那只手,彭胜文只想着夕颜害羞,滑到了她的腰上,更紧了一紧,手指不老实的动了起来,夕颜大窘,连忙用右手拍开。
彭胜文大笑起来,两人你来我往间,已经到了房子中央,只见上首主位和两侧的座上坐了黑压压一片人,夕颜一慌,忙低头走上前去。
早有丫鬟摆了两个暗红绣花的团垫在地上,彭胜文拉了夕颜向着左位上白发满头,带了紫金绣重瓣镶翡翠的老妇人跪倒“孙儿拜见祖母!”夕颜也忙忙拜道:“孙媳拜见祖母!”
“起来说话!”彭老夫人示意身边的两个嬷嬷扶起了二人。
“夕颜是吧?那日胜儿拿了你的小像求到我面前,我就知道你是个人才出众的,今日得见,果真是花容月貌,我见犹怜!”
夕颜心里一惊,再低了低头。跪着给彭老夫人捧了茶,彭老夫人接过茶盏喝了一口,给了夕颜一个厚厚的红包。
“我家胜儿也是个贪玩的,如今娶了妻室,两个人可要好生过日子,我把孙儿交给你了,你可要好生看好他,劝他上进,将来出息了,你也有脸面。”夕颜觉得彭老夫人话说得不像,可也说不得什么,只得点头称是。
彭胜文这会子倒是乖巧的紧,拉了夕颜跪向右位上的灰白髭须身穿织锦青袍的彭将军和下首左侧第一个位子上的彭夫人磕头问安。
彭将军接过夕颜递上来的新妇茶,浅啜了一口,递了一个锦匣给夕颜,并示意夕颜打开。
夕颜接过匣子,打开小扣,轻轻揭起盖子,一只通体透明的阳绿翡翠镯子呈现众人面前,彭老夫人只微微颌首,彭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芒,却被夕颜瞟眼看到。
夕颜端茶跪到彭夫人面前,高举过头,柔声说道:“请母亲喝茶!”
彭夫人静待了一稍儿,笑着接过茶盏,吹了几遍,送到嘴边。先是抿了一下,等了一小会,再喝了一口,放回如意端着的盘子里。
笑着让身边的嬷嬷也递了个锦匣给夕颜,夕颜接过正要交给如心收起来,彭夫人笑道:“媳妇儿也打开来看看。”
夕颜遵命打开,里面也是一只翡翠玉镯,通体荧光,绿水飘花,倒也是个上品,只是较之彭将军送的镯子,就差了许多去。
“夕颜谢过母亲!”夕颜弯腰福了一福。
“这个镯子是为娘的嫁妆,一直收着,本想给新媳妇儿一份厚礼,只是这会子比起你父亲送的就不算什么了!媳妇儿可不要嫌了去!”彭夫人只笑着看了看上首的二人说道。
夕颜抬眼看向彭将军,只觉得彭将军的眸光闪了闪,可是他神色若定的样子让夕颜觉得自己是错觉。彭老夫人也神情如常,夕颜顿觉这屋里宅内怕也是水深的。不再言语。
彭胜文带着夕颜又给几个堂伯叔父见了礼,回到了彭夫人身边。
彭老夫人堂前发话:“今个儿时辰也不早了,干脆都在我这里用饭吧,摆在右偏厅吧!”夕颜听言,心中难堪,面上红云只连到脖颈去,彭胜却是嬉笑如故,夕颜叹了口气,只是无奈。
彭夫人听到老夫人的吩咐,起身应了,转出去安排中饭。快走到堂前屏风的时候,回过身来,说道:“夕颜随我来吧,我带你去认一下管事的婆子。”
夕颜心中紧了紧,跟众人告了罪,只带了如意快步赶了过去。
屏风外,彭夫人微笑着侧身立在门边,看到夕颜过来,点了点头,朝前走去。
夕颜只跟着也不多话。倒是如意有点忐忑,刚才那阵势,直觉夫人有所不满,生怕夫人给自家小姐难堪,只四周看了又看,怕自己记不住回春晖堂的路。
出了春晖堂的院子,彭夫人也没有传唤车子,只沿着池塘向右手边走去。
走了好一会子,彭夫人对着身边的一个嬷嬷说道:“走了半天,一头都是汗,你先去厨房让他们做了老夫人爱吃的菜,要甜糯的多一点,另外备下一些煎炒下酒的菜来,我在园子里歇一会,有什么你来回了我再说。”嬷嬷躬身离去,另外的几个丫鬟也离开去泡了茶水来。
现在就剩下了彭夫人和夕颜,以及身边伺候的嬷嬷和如意。
彭夫人走到了一处亭子里,就着软垫坐了下来,招手让夕颜倒身边去,夕颜低头走了过去,立在彭夫人右首。
“母亲有何吩咐?”
“你坐下来吧,这里没有外人!”
夕颜听了,仍是不敢坐。彭夫人见状,笑着拉了夕颜坐到右手边。
“傻孩子,叫你坐你就坐,咱们两个不用那么多虚礼!”彭夫人和蔼说道。夕颜只觉得惶恐,又要站起来。
彭夫人又拉紧了夕颜的手,不让她起身。
“你有没有听你母亲说起过我?”
夕颜一愣,洛凝郡主和自己的婆母是旧识么?可是自己从未听闻她说起过,这么说来这门婚事还真是别有因缘的啊!
夕颜摇了摇头答道:“不曾。”
“说来,我和你母亲已经十六年没见了,只是我以为她知晓这门婚事后,会跟你说起我。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彭夫人低笑一声。
看着夕颜一脸茫然,彭夫人说道:“她果然还是恨我,就连我让你进得彭家的大门,她还是不愿提起我来。”
夕颜心中猜想起来,莫不是自己的母亲和婆母当年有罅隙,经年未解不曾?如此来,婆母态度不明,自己更是要小心谨慎,以免行差踏错。
彭夫人起身转向湖心亭,夕颜也站起来跟上去。
走着走着,彭夫人停下脚步,扶着栏杆,看向池塘里的水芙蓉,幽幽说道:“这池塘是当年你父亲迎娶我时修的,原先只有四五丈见方,养了一池水芙蓉,到如今翻塘拓挖过不下十次,面积翻了也十倍不止。”夕颜愕然。
又过了好一会,彭夫人转回身,静静的看着夕颜,说:“我闺名冷姗,你该叫我姨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