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头白芨哭的凄惨,外头人似乎听到了动静,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过来,闻玉宁循声望去。
“姐!”伴随着一声沙哑而悲痛的声音,一个白色娇小纤弱的身影,挣脱扶着的丫头,踉跄地扑进门来,她险些摔倒,细瘦的手指堪堪地扶在门上,巴掌大精致的脸因惊恐雪一样苍白。
待看到闻玉宁好端端的坐在床上,满脸的痛苦变成了惊喜:“姐,你醒了!”
但是很快的,这惊喜在看向仍是哭个不停的白芨时,变成了气极的恼怒:“够了,你给我闭嘴!”
白芨鼻涕一把泪一把中,看到是闻玉琳来了,她用帕子捂着嘴努力压抑着哭声。
看她这样,闻玉琳恨得直想上去将白芨的嘴巴堵起来,她指着白芨的鼻子恨声骂道:“我让你闭嘴你没听见啊,你是我大姐跟前的丫头,我大姐她活的好好的,你跪在这里哭给谁看,滚出去!”
刚才她在西次间的屋里发呆,突然就听到白芨嚎啕大哭了起来,她以为……以为头磕在台阶上,昏迷了一天都没有醒的大姐,出事了,吓得她半条命的都要没了。
再想起才死了没几天的娘,闻玉琳瞅一眼好端端床上坐着的闻玉宁,呆了呆,眼泪也哗哗地落下,站在屋子当中,用袖子遮着眼睛呜呜地哭起来。
闻玉琳也哭了,她身后跟着的丫头,杜鹃最是沉稳,急忙拿起帕子给闻玉琳擦眼泪。
紫薇则上前,将地上的白芨拉起来,带出门去。
这两个都是跟着徐氏的丫头,而跟着闻玉琳的丫头半夏,才与玉琳同样的年纪,不过才十岁,此刻只是满脸慌张的站在门口,不知道该怎么办。
闻玉宁看着眼前活生生妹妹,她瞪大眼睛,仔细看着她,玉琳还活着,活着……
闻玉琳因早产的原因,自小身体就弱,崇州城气候潮湿阴冷,再加上前几天徐氏病故,闻玉宁昏迷不醒的原因,惊恐与病痛交加的她,如今也还病着。
只哭了一会儿,她眼前一黑腿就软了下来。
“四小姐,四小姐。”杜鹃急忙将她扶着。
闻玉琳昏昏沉沉地使劲站起来,半夏也上前几步,和杜鹃一起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来。
杜鹃松开闻玉琳的胳膊,就急忙去桌上倒了杯水,端起来正要送过来,触手却是一阵冰凉,她心里一紧,顿时恼怒起来,外头这些个婆子,竟这样懈怠,连小姐屋里头的热水都没有添上。
闻玉琳略坐了一会儿,就缓过神来,咬着唇抬头看着闻玉宁,张了张嘴,犹犹豫豫了半天,才道:“姐,你……头还疼不疼?”
闻玉宁和玉琳一样,身体虚弱且一脸病容,看着玉琳脸上内疚而挣扎的表情,这才察觉到额头上传来一阵阵刺痛,她想了起来。
前一世,母亲病故,闻玉琳大受刺激,哭个不停,饭也不吃觉也不睡,爬在母亲的棺木上任谁也拉不走,直到她自己昏厥过去。
可是一旦醒来,她又继续一开始的那样,哭,一直哭,天都塌了一样,一直叫娘,仍是不吃饭,药也不喝,眼看着玉琳一天天虚弱下去,瘫在床上……母亲没了,难道让玉琳也跟着去吗。于是,她就让杜鹃和紫薇等丫头,抓着她,你不吃不喝,就捏着你的嘴巴给你吞下去。
可想而知,一贯骄纵的玉琳反应有多大,几乎恨死她。
就在母亲过完头七,身体终于去强制养好一些的玉琳,冲出来找她算账,结果她那时候因为娘的去世,也心神不宁,在玉琳冲出来的时候,两人不小心撞到一起,玉琳身体虚弱,被紫薇和半夏拉住,她脚下在台阶的青苔上滑了一下,在倒下去的时候,一头撞在了台阶上,就昏了过去。
“姐?”看闻玉宁没有反应,玉琳沙哑地低喃一声,咬着唇低下头来,眼泪一颗颗地掉在她放在膝盖的手背上:“……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么任性了,我一定会改的……”
说完,她抬起头看着闻玉宁,眼里全是深深的乞求:“姐,你别死!”
闻玉琳这哽咽的一声,闻玉宁也瞬间被泪水模糊了眼睛。
在屋里的杜鹃和半夏也忍不住低下头来,低声哭起来。
一屋子站在昏黄烛光中的人,似都站在死亡和绝望的边缘。
外头瓢泼大雨,电光闪闪,崇州城外黄河边的堤坝上,大雨中翻涌的河水哗啦哗啦冲刷着薄弱的河堤,河堤上是苦苦支撑却几乎不见成效的顾家兵士们,远在京城里的顾宰相,为了儿孙和黄河以南的百姓们,一次次的想在朝堂上提起来,可工部户部的人永远能将他的奏请反驳回去,拉低姿态请求万大将军帮忙,却被万家一系的官僚冷嘲热讽,去求闻太师闻粟,闻粟却避而不见,可怜顾宰相六十好几的年纪,头发都花了一半,如今已是急病在家,连早朝都去不了。
闻玉宁就这样回忆着,从前,就是这样一种绝望的境况,后来,黄河真的要发大水了,她让崔管家两口子收拾车马快走,可一夜昏睡,到半夜的时候,突然燃起大火,惊醒的她带着妹妹玉琳和几个丫头死里逃生,可所有的钱财首饰随着崔管家两口子全都不见踪影,他们跑了。
于是,就有了她和妹妹玉琳的逃荒之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们,混在在灾民里,她们穿着破衣,涂黑了脸,就算再怎么伪装,却顶不住头顶上下不停的雨,危险和灾难时时刻刻伴随着她们,后来,身边的人,就那么一个个的死了,丢了,没了,她带着妹妹玉琳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们一路受了多少折磨,才走进了那繁花似锦的京城,可那辅国公府,却没了她们姐妹的容身之处……
“姐,你……”看闻玉宁从一开始都没有说过话,闻玉琳心里真的很担心。
闻玉宁抬头看她一眼,没有了一开始醒来眼神中的迷茫,变得沉着而冷静:“我没事,你药喝了没有?”
听闻玉宁这样说话,闻玉琳顿时放心了,笑起来:“喝过了。”她单纯的向闻玉宁表示,她现在变得很听话。
闻玉宁看着闻玉琳脸上天真的微笑,在胸腔中的心突然一阵揪痛,前一世,她只是从高台上掉落,摔死在众多宾客的面前,而玉琳,玉琳是无辜的,却被折磨致死……被揪痛取而代之的,是翻江倒海的恨不得用自己的双手将那仇人的脸盘全数撕烂血肉模糊血流如注都不能平息的深仇大恨!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这股子汹涌的仇恨压下去,现在,她得老天爷开眼死而重生,就不会再让她们姐妹落到前世那样的下场,辅国公府那泼天富贵锦绣繁华之下所埋藏森森白骨中,不会再有她们姐妹,而只有那些丧尽天良该去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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