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玉琳私底下让半夏避开紫薇,使出一切法子在打探崔管家的事,玉宁知道,却没拦着。
荷香园里,正午时分,玉琳已经喝了药在午睡。
闻玉宁此刻却没有一点睡意,只在房间窗口的贵妃榻上半躺着身子,手上拿着一柄雪白缎面只一朵白牡丹点缀的宫扇,在胸前轻轻摇动。
窗外头阳光妩媚,院子里种了许多花,红白粉紫的大都含苞待放,唯有最近窗口处金灿灿的黄牡丹花开的正艳,几只轻巧的蝴蝶轻飘飘地在花间起舞,微风徐徐,送来院子里清甜的花香。
比之崇州,下个不停的大雨,天昏地暗,狭窄昏暗的屋子,阴暗潮湿,母亲痛苦的咳嗽声,玉琳的哭声,打开窗户吹进来的一股令人颤抖的冷风里,有那种似乎是鱼腥气与土腥气掺杂在一起,令人作呕的怪味,压抑的她喘不过气来。
从崇州寒酸的小院子再到这锦绣奢华的辅国公府,她深陷在泥潭里的一脚,终于踩了出来,只等拔出另一只脚,才能在这里站得稳。
正看着那玉翅蝴蝶迎风翩翩起舞,房门上黑粉白三色珍珠串联起来的珠帘,发出轻微的声响,穿着青绿色比甲的杜鹃轻轻走了进来。
“大小姐。”
闻玉宁转头看她。
杜鹃面色没有表情,眼底却满是焦虑,走上前俯身在闻玉宁耳边轻声说道:“成义大哥传来了顾家的消息,顾家的情况,很不好,说是朝堂上,万大将军仍是不松口,说顾家人仗着护送了闻家的小姐进京,就想要挟闻大人替他们说好话,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实属可恶。”
闻玉宁不由得捏紧手中的扇柄,她若不能帮助顾家度过这难关,她将失信与顾家人,若今后万家坐大,她也难逃前世的厄运:“我父亲呢,就任由万大将军拿自己的女儿打击对手?”
杜鹃说:“顾少爷说了,万大将军和他爷爷在朝廷上争执不休,咱们家老爷一直没说话,反倒皇上以为咱们老爷为难,有了偏向老爷的意思,想要拨款给顾家,用作军饷和赈灾,但是又顾忌万大将军的面子,一时不好立刻答应,就想着拖一段时间再说,可顾少爷说,如今崇州那边情形很不好,自咱们走后仍是下着瓢泼大雨,堤坝破碎不堪,眼看就要决堤,顾家军也是命悬一线,所以他们那边会再想办法,也请小姐自己……多多小心。”
多多小心?闻玉宁眸光一闪,想起顾长青年少却稳重的一张清俊的面容,想来,连顾宰相那迂腐不知变通的,都察觉到了当今圣上的意思,万大将军这只千年狐狸怎会不知道,而万家既然无法改变圣意,就只能从别的地方下手。
闻玉宁闭上眼睛,略想了想,正想说话。
门外突然传来白芨清脆响亮的嗓音:“呀,是翠柳姐姐,您是来看我家小姐吗?”
翠柳,老太太大丫头之一。
闻玉宁和杜鹃相视一眼,杜鹃立刻迎了出去。
门口翠柳正和白芨寒暄着:“我整日服侍着老太太,哪里有闲逛的功夫,今日来,一是为了给老太太传话,二是顺便来看看大小姐,大小姐可在?还是在四小姐那里?”
闻玉宁整日除了在自己院子里待着,就只在玉琳那里。
翠柳说着话,已经半提起裙摆走上了台阶,跟着她的两个小丫头则站着院子里。她正待往屋里走,迎面就见湘妃竹帘揭了起来,杜鹃满面是笑的走出来:“翠柳,你是可稀客啊,快进来坐,大小姐就在屋里头。”
又吩咐白芨:“快,倒茶来。”
翠柳也笑着,她人虽长得普通,但是脸盘白净,眼睛总是笑眯眯的,听杜鹃让人倒茶,伸手制止了白芨:“我来啊,是专门为老太太传话的,正办着差事哪里敢坐在这里喝茶。”
杜鹃也笑,伸手拉了她进去:“那跟我来,大小姐就在书房里。”
翠柳笑笑,跟着杜鹃去了书房里,只见阔朗的书房里,两面靠墙的书架上垒的满满全都是书,一面放着琴架,琴架边上的熏炉正点着香,对着偌大紫棂窗户的是一面巨大的书案,上头摆放着各式毛笔,两摞书籍,书案的一角,摆放着一个青瓷圆肚瓶,上头插着五六朵碗口大小的金蕊白牡丹,陪着翠绿的叶子,瞧着清新雅致。
贵妃榻就在书案的旁边,正对着其中一扇窗户,闻玉宁就那里躺着,见杜鹃带着翠柳进来了,便浅笑着坐起身来:“我就说杜鹃白芨怎么那么高兴,原来真是你来了,快坐。”
翠柳笑着行礼:“大小姐。”
跟进来的白芨眼明手快的给翠柳搬了锦杌,请她坐下。
这翠柳是服侍老太太的大丫头,自然是比一般的奴才要体面,就坐下了,说:“大小姐这几日身上还好?四小姐的病怎么样了?”
闻玉宁脸上带着淡淡的浅笑:“我很好,只玉琳身子自小就弱,再养一段时间就能过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翠柳点头,眼神不由自主地打量了一下这书房,心中纳罕,虽不如三小姐闻玉婉房里布置的锦绣华贵,却也不凡,收回眼神就说起来意:“我今日是来给老太太传话的,顾家太太和万家太太来瞧老太太了,先是说起去了大太太,又说起大小姐和四小姐来,就想请小姐们过去,见一见。”
闻玉宁一愣,不禁喃喃说道:“顾太太我知道,顾家人丁单薄,除了在寺里头吃斋念佛的大太太,就只有二太太了,只不知道来的万太太,是哪一位?”
面上装迷糊,心里却清清楚楚想起刚才杜鹃传来的话,万家正和顾家两厢僵持,针锋相对,这两位太太倒来的凑巧,且都要见她和玉琳。先不说顾家,只说万家,从万大将军万铮到他的孙子辈万子均万子怡等,乃至万家的媳妇们,只要是万家的人,就没有一个好惹的,万太太此次前来,必有目的。